枝呦九 作品

第 80 章 點天光(6)

 倪陶一案以過當年的事情。

 蘭山君低聲道:“明年秋冬,兩人就會去世了。”

 她從前一直不喜歡這對父子,覺得他們逃避罪業,猶如縮頭烏龜。但自從知道他們被逼著承認兵敗的責任,從而在道觀裡苦守二十年不敢也不能出來後,心中又複雜難言。

 她知道的真相越多,便越是發現,坐在明堂上的人無論有多可笑荒謬的言行,竟都是正常的。

 底下的人遵一理字,守著世道律法,只求個生門。而他隨意的點兵點將,點到誰,誰倒黴,都要打落牙齒和血吞,吞不下去,便求個死字。

 蘭山君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惑,問道:“我看書上說,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1”

 “——如今有了仁義,有了大偽,有了孝慈和忠臣,道應已不存。”

 “那為什麼王朝依舊呢?”

 鬱清梧一愣,卻給不出答案。一時之間,兩人相顧無言,大眼瞪小眼,鬱清梧摸了摸鼻子,突然道:“山君,我若是學識不夠,你會不會嫌棄我?”

 蘭山君滿腔鬱怒便散了些去,不由自主笑起來。鬱清梧就握著她的手道:“信不足焉,有不信焉。2”

 “遲早會天下大白的。”

 蘭山君輕輕嗯了一聲,而後又道:“若是想見鎮國公父子,可能要等到明年初二。但即便等到了,他們也不一定會說。”

 鬱清梧卻覺得“他知道”三個字也有可能是說大太監劉貫。

 他雖然跟劉貫打交道不深,但覺得此人做事尤為小心,沒準知道於大人當初在庫房的事情。

 鬱清梧:“也許,劉公公也有其他的心思,並不是咱們以為的忠心耿耿。”

 蘭山君搖頭,認為試探劉貫過於冒險:“若是說劉貫,那這三個字,倪陶應該是讓於大人看,而不是讓我們看。”

 鬱清梧搖搖頭,“確實是難以解釋。”

 他細細思量,“此事,還是要說與皇太孫才好。”

 蘭山君點頭,又道:“今日慧慧寫信給我,說祖母和母親給她相了人家,想讓我幫她參詳參詳。”

 鬱清梧回過神,“是誰家?”

 蘭山君:“南州折家。”

 她道:“她上輩子嫁的也是南州折家七少爺。”

 鬱清梧遲疑,“姻緣天定?”

 蘭山君:“不知道。但之前她一直避諱嫁人的事情,這回倒是沒有避諱了。”

 鬱清梧便笑著道:“也許兩輩子都是一眼瞧中。有時候緣分的事情,猶如咱們兩一樣,實在是月老牽了線,斷不了。”

 蘭山君好笑,又回憶從前,“我那時候跟她不親,一年只寫一兩回信,她信中倒是沒有抱怨,一直在說南邊很好。”

 但也有可能是報喜不報憂,所以當得知慧慧想要遠嫁是為了逃避洛陽後,她也贊成她換個人家。

 誰知道兜兜轉轉,

 又碰見了折家。

 鬱清梧就說起折家的來歷。

 “折家本是雲州大戶,後是後來才起的家,但幾百年傳承下來,卻也不比雲州本家差。只是他們家做生意的多,為官的倒是少。”

 蘭山君:“慧慧是個有主意的孩子,若是她真有心意,你就幫我打聽打聽折七郎。”

 鬱清梧應下了。蘭山君頓了頓,又道:“這是她的終身大事,我不敢輕視,還是想去一次鎮國公府,看看祖母和母親到底是怎麼想的。”

 鬱清梧便嘀嘀咕咕起,一家子人裡面,要麼都是壞水,要麼都是好人。壞人裡面摻個好人,外頭的人不能跟他們完全斷了來往,裡頭的好人也活的不痛快。”

 夜深了,他一邊嘀咕,一邊將兩人剛剛推衍寫的紙都燒掉,道:“四叔父那裡,我還要多叮囑他不要聲張,免得壞了事情。”

 他感喟道,“這才輕鬆幾日,倒是又給咱們出難題了。”

 ——

 東宮,皇太孫也覺得齊王世子若是要麼像齊王妃一般是個好人,要麼像足了齊王就好。

 他看著又站在朝陽下攔路的齊王世子,心中一陣嘆氣,笑著走過去問:“阿柏,你在這裡等我?”

 齊王世子:“皇太孫殿下。”

 皇太孫聽見這五個字,又忍不住嘆息一聲,“我在。”

 齊王世子冷笑,“昨日父親跟我說,您是知曉倪陶一案真相的。”

 皇太孫沉默一瞬,“你知曉了?”

 齊王世子:“是。”

 皇太孫好奇,“那你來這裡譏諷我做什麼。既然你知曉了,又不曾做什麼正經事去揭露此事,那來譴責我又有何立場呢?”

 他倒是希望齊王世子去做一回英雄。

 齊王世子卻道:“你不用激怒我,我只是一聲,父親已經將手裡的人正式給了我。以後,便是你與我的戰場。”

 他沉聲道:“之前鄔慶川和宋國公是我的人,他們利用此事死了,是他們活該,但絕不是太孫殿下站在了仁義的一方。”

 他厭惡道:“我原本以為,你與我父親或有不同,但如今看,也是一樣的。”

 皇太孫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頓,好笑又好氣,道:“阿柏啊,咱們兄弟二十年,我好心提醒你一句,齊王叔是齊王叔,你是你,即便是齊王叔已經面上給了你,但你私下裡,要用人的時候,還是需要問一問的。”

 齊王世子轉身邁開步子走,“不用你教——”

 皇太孫卻突然說了一句:“阿柏,你是不是害怕啊?”

 齊王世子腳步一頓。

 皇太孫:“你是害怕自己鬥不過我,還是害怕自己成為像齊王叔和鄔慶川一般的人呢?”

 “你是覺得,若我成了齊王叔一般的人,你就能對我下殺手了?”

 齊王世子卻什麼也沒有說,大步朝前走了。

 皇太孫沉著臉回到東宮,正好碰見阿狸和阿蠻在鬥蛐蛐。

 他停下看了好一

 會兒,對著拿棍子要教訓孩子們的太孫妃道:“元娘,你瞧,我們這些人——父親,齊王,魏王,我,阿柏……像不像這裡面的蛐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