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偏我來時不逢春(42)(第2頁)
她幾乎是著魔一般,看著鬱清梧的手慢慢動起來。他正將隱喻著她的那條線慢慢的往下一劃,而後接在了另外一條線上,“他看著你,抱起了你,不知道要如何安置你,最後駐足許久——我不知道他想了什麼,但他最後,肯定將你放在佛祖之前,自己擼起袖子,收拾出了一個廟宇。”
“山君,那應該就是你的家了。”
蘭山君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鬱清梧就笑得更燦了,“山君,他很愛你。”
“——你看,你讓他多活了十二年。”
他雖然沒有過問她的過去,但卻在心裡已經默默推衍了無數遍。
蘭山君差點又要哭了。
她幾乎是帶著些急切的語氣顫抖道:“——老和尚,是很愛我。”
“我之前也很倔,但我知道,我在地上打滾,他就會給我洗衣裳,我說要去買書,他即便不願意出村落,卻願意跟在我的背後護著我……”
她十二歲前,每一份倔強,都有底氣。
她十二歲後,每一份倔強,卻再沒人兜底。
她低頭,不肯抬起頭。
鬱清梧也不催他,他就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蘭山君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已經安靜下來了,她道:“鬱清梧,你這個人,真不錯。”
有這麼一句話,便是萬死也值當了。
鬱清梧送了她回去安睡後,一直都是歡喜的。
直到——
錢媽媽一臉奇奇怪怪神色叫住他,“鬱少爺,你來一下。”
鬱清梧開顏,“錢媽媽,我這就來。”
錢媽媽左右看看,偷偷塞給他一本書,“這是我給你留的,別到時候什麼都不知道。”
鬱清梧笑吟吟:“什麼書啊?”
他打開一看,立馬又合上了。
他臉色通紅,“錢媽媽!”
錢媽媽:“我怕放我那裡被看見嘛,便要變成為老不尊了。總是要給你的。現在給你也行。”
她老人家有好事還是想著人的,道:“我買了那麼多書,這本特意叫掌櫃挑出來的,最是賣得好。”
鬱清梧急急將書塞進袖子裡,恨恨道:“錢媽媽,我這就走了。”
——
第二日,蘭山君辭別壽老夫人與錢媽媽回了鎮國公府。她久不回來,一回來卻要幫著理官司。
先是慧慧來說她跟母親最近又吵了幾次。都是關於婚事。她抱怨道:“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不是一定要遠嫁,但我想,我也一定不能只聽著母親的話高嫁。”
“嫁與不嫁,該是一輩子的事情,怎麼能只盯著門第呢?門不當戶不對,我也是不會幸福的。”
她說,“我總覺得,我不該太著急才是。難道我的一輩子裡,除了嫁人,就沒有其他事情可幹了?母親總是念叨這個,我耳朵都要炸了。”
蘭山君:“我上回讓你跟母親談一談,你談了嗎?”
慧慧:“談了,我把所有的念頭都告訴了她,她當時還哭得死去活:慧慧,我從未想過你會這般苦,我以後不會再跟你抱怨這些了,也不會逼著你了。”
蘭山君:“這不是挺好麼?”
慧慧:“母親那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日剛發的誓言,第二日聽人家一說,耳根子就又軟了,回來跟我哭,一本正經的勸我:你還小,想得不周到。”
蘭山君好笑,“然後呢?”
慧慧:“我還能不知道她的性子麼?只能又哭得更慘一些。”
可哭得多了,就沒有興致了,連那股多年的委屈也變得四不像起來。
她便不願意哭了。她煩得很,“我現在一聽婚字,就覺得要吐。”
蘭山君聞言,安撫道:“如此,那就再等等。”
但朱氏卻不肯再等,她拉著蘭山君道:“怎麼回事?壽老夫人的病還沒好?就連說門親的時辰都沒有了?怕不是不肯為慧慧說親了吧?”
蘭山君皺眉,“母親慎言,這話叫人聽見了,還要說咱們忘恩負義。”
朱氏剛與慧慧吵了一架,心本就著急,便口不擇言起來,“山君,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不願意慧慧嫁到高門去?你自己嫁了鬱清梧,算不得好,便要……”
蘭山君冷冷看向她。
“母親,慎言。你若是再這般說話,我明日從東宮回來,便往壽府再住到出嫁了。”
朱氏:“……”
她自知失言,卻又覺得蘭山君這是翅膀硬了,從前還跟她講臉面,如今卻連彼此相和的臉面的都不要了。
她哭道:“你都不知道,慧慧如今有多倔,根本不聽我的話。我難道會害了她麼?”
蘭山君卻道:“母親這般的話,該去跟父親說。慧慧也是他的女兒,你有為難處,該叫他出力才是。母親這般的話,也該去跟大哥哥和三哥哥說,他們作為兄長,也該努力朝著上走,叫鎮國公府的門第重新光耀起來,這樣,姐妹們才好嫁。”
“——如此種種,都不是要逼著慧慧去嫁高門,好叫你出門的臉面光耀些。”
朱氏徹底傻了。她發現這次回來,蘭山君的態度截然不同。她似乎是已經徹底將自己跟這個家分開,連一句抱怨也不願意聽了。
她喃喃道:“你說壽老夫人病著,可你不是也讓她給文淵侯府的大姑娘說親了麼?還是說的慶國公府。怎麼,難道你妹妹不能配慶國公府,難道我們家門第比文淵侯府更低?”
蘭山君聽了這話,總算是明白母親今日這一股邪氣是從何而來了。
她好笑道:“這事啊……這可不是我去找慶國公夫人說了就成的。那是她自己就選好的人,我不過是順手推了一把,不然,你以為我能讓她娶誰就娶誰?母親,我可沒有那麼大的份量。”
又笑了笑,道:“但且不說她家也沒有跟慧慧年歲一般的兒子,等不到慧慧長大,只說母親和她的關係……實在是算不得好吧?母親在我們面前罵過慶國公夫人多少回,她又是見面就譏諷我過去的,從不給你面子——母親想將慧慧嫁過去,可想過慧慧在她手裡會不會好過?”
蘭山君不免嘆息,“母親這樣,實在是傷人心。”
朱氏本也是急了才這般說,被蘭山君說了一頓,又開始後悔自己說錯了話,她抬起頭,想要遞個臺階,卻見蘭山君眉宇之間,竟沒有絲毫氣悶。
朱氏神色一頓,蘭山君卻站起來,打開窗戶,讓光熙和風都進屋子裡。
她曬著煦煦日光,感慨道:“母親,天下有我們這般並不親近,無緣無分的母女,自然也有你和慧慧那樣親近,相互在意的。”
“我與母親,疏離遠走,所以母親對我如何,我並不在意。只是慧慧在意極了你,便由愛生怨,卻又不敢離開。”
她笑笑,勸誡道:“慧慧不容易的,母親且珍惜吧。”
朱氏怔怔聽著,而後突然問,“你這麼說,也是傷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