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偏我來時不逢春(15)(第2頁)
朱氏雖不滿,但到底還是顧忌壽老夫人的面子,道:“哎,這都是什麼事!”
本來事情到這裡也就行了,但偏偏蘭三少爺從外頭回來,聽聞此事,撇嘴嘀咕了一句,“別是她自己想去的,藉著老夫人的由頭騙咱們呢。”
朱氏瞪他:“你胡扯什麼?”
蘭三少爺本出口,他喜歡為自己圓回,壞了臉面。
便一本正經的道:“母親想,壽老夫人是什麼人,怎麼會如此這般的拎不清,竟然要在快要過年的時候帶著六妹妹去給一個素味平生的死人送葬?”
朱氏神色遲疑起來。
蘭三少爺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越發的理直氣壯:“母親再想想,壽老夫人的晚輩能是誰?我們怎麼不曾聽聞過?”
壽老夫人孃家死絕了,夫家只剩下一個鄔閣老,鄔閣老又無兒無女……不曾聽聞有什麼去世的晚輩。
如此一起疑心,便馬上提了趙媽媽,朱氏罵道:“老貨,我讓你去是看顧她的,她初來洛陽不懂事,免不了要犯忌諱,但你是老人了,怎麼連這個都不懂。”
趙媽媽還在猶豫,朱氏氣急:“我是她的母親,我難道會害她不成?若不是怕傷著她的臉面,我如今就是要問她了,哪裡還用得著審問你。”
趙媽媽心中不定,想了想,還是道:“今日先去的壽府,壽老夫人歡喜咱們家姑娘,拉著說了好一會話,後來要出門,便又牽著咱們姑娘一塊去。”
蘭三少爺在一邊,“去的誰家?”
趙媽媽:“鄔閣老的弟子,鬱家。”
蘭三少爺又開始事後諸葛亮了,馬上道:“母親瞧瞧,被我說中了吧!”
又問,“逝者是誰?”
趙媽媽:“姓蘇,蘇行舟。”
蘭三少爺:“竟然是他——怪不得那日六妹妹為了他來罵我。”
他嚷嚷一句,“鬱清梧和蘇行舟可都是淮陵的,搞不好六妹妹之前跟他們都認識,求著壽老夫人替她瞞著過去拜祭呢。”
朱氏臉色越發不好,叫貼身媽媽去,“快叫山君過來見我。”
蘭山君便剛回去坐了沒一會,又被叫了過去。她走到院子門口,第一個見的是跪在門口的趙媽媽。她快步過去,彎腰想將趙媽媽扶起來。
但趙媽媽卻不敢起來,只搖頭,小聲道:“姑娘,別管老奴……夫人問您去鬱家拜祭蘇公子的事情呢。”
蘭山君安慰道:“無事的,你起。”
見趙媽媽還在猶豫,她道:“你是我的人,母親顧忌我,會給我面子的。”
這兩日還在下雪,冰天雪地的,如此跪著,怕是腿要壞了。
她還記得當年母親責備她帶著懸夏過年的時候捉魚吃,將懸夏的手掌也打壞了,後來十年,每到天寒的時候懸夏的手就要疼。
這輩子懸夏的手保住了,但趙媽媽別又跪出事情來。
蘭山君力氣大,堅定的撐著趙媽媽的身子起來:“你是跟著我出去的,如今我來了,母親不會怪罪你。”
她叮囑道:“我的事情,沒有不可見人的,下次母親問,你便說。”
趙媽媽情不自禁的哭起來。
蘭山君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緩步進了屋。趙媽媽想了想,自己不敢離開,便叫跟著一塊來的引秋去叫蘭慧,“請七姑娘快些來!”
引秋臉色煞白跑遠了。
屋內,朱氏急急問,“山君,你老實與我說,你是不是認識蘇行舟?”
蘭三少爺故意說得仔細:“你是淮陵的,鬱清梧也是淮陵的,蘇行舟肯定也是——你們之前是不是認識啊?你是不是讓壽老夫人帶你過去拜祭呢?”
蘭山君坐在椅子上,手裡抱著小暖爐,臉色恬靜,並沒有因為他們的態度生氣或者著急,而是在沉思一件事情——往後隨著她出門越多,要做的事情越多,漏出的馬腳應當也會越多。
而現在,鎮國公府麻煩的人裡,她跟祖母已經鬧翻,幾乎不見,蘭三雖然看她不爽,但卻不能去管她的人,哥哥管妹妹的婆子丫鬟算什麼?
便只剩下母親了。
這也是最難的。
為了兩人都好,她需要跟母親提前劃分好一條界限,讓母親以後都不再如此約束她的行事。
否則今日跪趙媽媽,明日打浮春懸夏,那她就會被這些事情周旋進去,反而沒有時間做其他的。
而怎麼劃出道,尤其是母女之間。
但若是要說,歸根到底,也不過是東風壓倒西風,或是西風壓倒東風。
從前是母親壓著她,而如今,她若是想在鎮國公府裡活得輕鬆一些,必定是要壓一壓母親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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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風雪依舊。
鬱清梧端著辣豆腐跟蘭山君一塊去靈堂。
從廚房沿著遊廊走過去,足足需要一刻鐘。
這座宅子比他在淮陵住的大得多,是先生特意買給他的。四進的院子,裡頭按著他的喜好四處都種上了古柳蒼柏,桃花梅樹。先生在信中打趣道:“洛陽花貴,你又愛花,不若自己種些,免去了不少‘花’銷。”
鬱清梧很喜歡這座宅子。但他搬過來後,阿兄卻不願意跟他一塊住。
他說,“清梧,我心裡還是有疙瘩,不願意受鄔先生的恩。”
鬱清梧知道他說的疙瘩是什麼。
當年瑩瑩死後,阿兄寫信給先生求助,但先生沒有回信。
縱然之後先生解釋說沒收到過那封信,可此事已經成了阿兄對先生解不開的結。
所以在瑩瑩死後,他不願意住進是先生嫂嫂的壽老夫人家,在自己來洛陽後,阿兄也不願意住進是先生親傳弟子的他家。
但昨日他渾渾噩噩,卻將阿兄抬進了這座宅子裡。他走著走著,跟蘭山君道:“等給阿兄含飯後,我就要扶棺送他歸自家去了。”
蘭山君到底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一下子就從這句話裡面聽出些其他的意思出來。
她沉默一瞬,而後道:“但蘇公子在洛陽沒有宅子吧?”
在賃住的宅子裡辦喪事總是差點什麼。
鬱清梧一怔,點頭道:“是。”
蘭山君:“你有多少銀子啊?”
鬱清梧一瞬間就懂了她的意思,他說:“五十兩不到,恐難買到宅院。”
這是他自己攢的銀子,不是先生的。
蘭山君輕聲:“也差不多了,我手裡有二十兩,都與你吧,咱們湊一湊,許能辦下事南城醋魚衚衕的宅子差不多就是這個價,你差人去打聽打聽。”
鬱清梧剛要拒絕,她便看著他,道:“你放心,不是鎮國公府給我的,是我自己的。”
這是她殺豬的時候賺的,本也是想留著在淮陵買宅子的。
有時候想想,她當初就算不跟著來鎮國公府,想來過得也不會太差。
鬱清梧聞言,不知道怎麼的一顆心酸澀起來,他張張嘴巴,又閉上,半晌之後道:“我以後必定還你。”
蘭山君搖頭,“我欠他一本書,一副棺木。”
她悶聲道:“我師父去世後,我在淮陵大多的底氣,都是從會背三字經有的。”
一個會讀書識字的人,總是比別人厲害的。她最開始也是一個很驕傲的人。
她笑了笑,“所以,這點銀子也不值當什麼,你儘管拿去為他辦最後一件大事。”
鬱清梧眼眶一熱,低聲道:“好。”
蘭山君心中也不好受。她微微轉過身去,恰好瞧見庭院拱門處,鄔慶川撐著一把黑傘進院子。他急匆匆的,一直低著頭,倒是沒注意到側邊的他們。
蘭山君目光微微眯起,看看身邊默不作聲的鬱清梧,道:“他怎麼……撐著那把黑傘?”
鬱清梧雙目低垂:“先生不知曉蜀州風俗。”
鄔慶川並不是蜀州人,他只是被貶到蜀州困住的人而已。
蘭山君:“原來如此,但黑傘是用來遮亡人的……還是別用得好。”
鬱清梧:“昨日太著急,沒。”
蘭山君就不說其他的了。她有心提醒他一句鄔慶川可能私下跟博遠侯府有私交,但兩家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卻又不確定。是這時候就有關係,還是後來才好的?
她只能閉口不言。
這會兒,兩人已經到了靈堂。
但裡頭卻並不安靜,不斷有聲音傳出來。
壽老夫人聲音激動,“將此事壓下去,無異於將行舟的屍體再浸入雒水河裡!這到底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是不願意而為之,你心裡清楚,倒是不用話來支吾我!”
鄔慶川:“可明年開春就是春闈,我是主考官,此次的事情不能鬧大,也不能亂查。”
他無奈的道:“行舟是我看著長大的,雖比不得清梧,但也算是半個弟子,我難道會不願意為他報仇雪恨嗎?可現在就是找不到任何證據,人家就是說他失足落水,我能有什麼辦法?博遠侯府還有林貴妃和齊王呢。”
齊王是林貴妃的兒子。
壽老夫人:“真的沒有任何證據嗎?”
鄔慶川:“沒有。”
壽老夫人緊緊盯著他,“到底是沒有,還是你怕事情鬧大,藏了起來?”
屋外,鬱清梧打了個寒顫,碗裡的豆腐蕩了蕩。
屋內,鄔慶川急急道:“嫂嫂,你怎麼如此看我,我若是會做這些事情,當初還會被貶去蜀州嗎?”
他似乎是怒了,有些口不擇言起來,“當初太子爺那般離世,段伯顏也跟著去了,他們倒是死得乾淨,我呢?我在他們走之後依舊不改其志,跟齊王鬥來鬥去,最後一個人去蜀州待了十年!”
“我少時就跟著他們變法,未免波及家人,一輩子無兒無女,清梧和行舟就跟我的兒子一般,我何至於為了一個博遠侯府做這般的事情?”
他失望道:“嫂嫂,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壽老夫人嘆氣,“我只是情急之下說了一句,你嚷嚷什麼。”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蘭山君心中卻開始打鼓。
她雖然不懂朝堂之事,但基本的朝局還是知曉的,至少知道齊王和先太子的爭端。
當今陛下如今已經有六十三歲——十年後,他依舊健在。蘭山君從未聽聞過他生過病。陛下的歲數在這裡,齊王作為他的第三子,自然也算不得年輕,已經有四十歲了。
當年,先太子在世的時候,齊王就跟先太子爭功。先太子一死,齊王乘勝追擊,太子黨羽殺的殺,散的散,被貶去了各處。
比如鄔慶川,他就被貶去了蜀州。
但先太子死了,齊王也沒有坐上皇位,陛下立了太子的嫡長子為皇太孫。皇太孫當年只有九歲,沒有進朝堂,齊王就跟陛下最愛的小兒子魏王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