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白霜和艾灰
瘦黑的王燕,睜著暴突的眼睛,一臉的兇相。
“大拇指上的肉快掉了?
哪有你說得那麼誇張,我瞧過了,分明有一半肉連著呢。
莊稼人幹活,誰還沒被鐮刀傷過,哦,就你家孩子嬌貴。
再者,我一家子下地,是小亮非跟著,原本倆孩子在地頭玩‘東南西北’蟲,我後腦勺又沒長眼睛,鬼知道小亮啥時候偷拿了鐮刀。
哼,自己割的,賴不著別人。”
東南西北蟲,是地老虎的蛹,通體紫紅或棕紅,用手捏住它的頭,其尾巴就會像指南針一樣,從東轉到西,從南轉到北。
玩時,孩童會模仿算命術士,故作高深。
先說一句大話,如明天要下雨、考試得滿分、大魚躥上岸等。
再發布方向指令,如向東,若蟲子尾部指向東邊,孩童會興奮不已,認為預言大概率會成真。
“賴不著別人?”許春苗氣急,胸口燃起火炎,“王燕,你說的這叫人話嘛,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說完,想往前衝,跟人幹架。
小亮卻哭喊著攔住了她,“媽,別去~”
“呦~”
王燕嘴一撇。
“孩子沒教好,偷動別人家東西,傷到了自己,不賠禮道歉,竟還想找茬扣黑帽。來啊,誰怕誰,看誰先撕爛誰的嘴。”
“媽~”
光頭男孩拽住王燕,不讓她上前跟人幹架。
“媽,你撒謊,小亮手裡的鐮刀,是你硬塞給他的,也是你指揮他去割地南頭的大豆。”
“你這孩子---”
王燕氣得想把兒子小俊,重新塞回肚子裡。
剛才她敢扯謊甩鍋,是因為吃定小亮膽小老實,不會說出事情真相,只要她母子二人統一口供,此事...妥妥撇清了。
沒成想,小俊居然拆她臺,讓她怎能不氣。
人群躁動了,議論紛紛。
“確實,在土裡刨食的,誰還沒受過傷,可...受傷事小,為逃避責任扯謊事大吶。”
“傷到手,好幾天不能幹活。咦,血還在流,快帶人上衛生院看看,順便割點肉補補。”
“鄉下孩子,沒那麼金貴,血一衝,塗點唾沫,敷點乾土就成。”
……
“疼~”
小亮擰著眉毛,疼得嗓音發顫。
沈青走上前,“把手鬆開,讓我看看傷口。”
小亮後退一步,眼裡透露著害怕。
許春苗把兒子往前推了推,“鬆開讓大青看看,他懂點醫術,上一回咱家黃牛病倒了,就是他找出了病根---誤吞了鐵釘,還給治好了。”
“好~”
小亮鬆開了手,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嘶---
頓時,人群中傳出幾縷倒抽一口冷氣聲。
左手大拇指的指腹,被鐮刀劃了個大口子,口沿的皮肉,呈碎齒狀,還不斷往外溢血。
口子,長度約1釐米,深度......
沈青掰開了傷口,若拇指平行於地面,傷口則為‘>’形,深度0~0.4釐米,未見骨頭,但傷口最深處,有三個沙子般的小黑顆粒。
事情有點棘手了,得先弄掉黑顆粒,才能包紮傷口。
“誰有涼白開?”
“我有,我去拿!”
很快,一位梳著斜鬢的婦人,拎著一鋁茶壺走上前。
“我婆剛送來的,還沒喝呢,你拿去用吧。”
此人名叫高蘭梅,是個繡娘,酷愛口花花,和許春苗關係還行,她送茶壺時沒借機侃幾句,大抵是真心疼小亮。
許春苗接過茶壺,“大青,這水...是用來沖洗傷口的,對不對?”
“嗯,等一下再衝!”
沈青擠出人群,徘徊在溝渠旁。
村戶們下地薅草,若家裡沒養兔子、綿羊、黃牛等,會隨手把草扔到溝坡上,歷經太陽的暴曬,鮮草變成了乾草。
他眼睛似雷達一般,掃視一堆堆乾草,末了,視線定格在幾株長杆乾草上。
莖杆發棕,葉片翻卷,還泛青白色,正是幹艾蒿。
譁---
沈青揪下一大把幹艾葉,雙掌相抵反覆揉捻,將其整成粘灰的棉絮狀。
又向高蘭梅借了一根鐵針,用水衝乾淨後,從甜杆上刮下一些白霜。
沈青的一番操作,把眾人整懵了。
“叫人鬆開手,不處理傷口,反倒和草幹起來了,這是什麼路數?”
“不懂,但沈青向來出奇招,上一回‘細針定病根,磁石吸鐵釘’,可是讓我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