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光榮軍屬牌(第3頁)
“據我所知,上一屆人代會的學生代表是省大的一名調幹生,他今年還沒有畢業,很可能會繼續參加人民代表的選舉。周牧與他相比,少了一些競爭力。咱們街道的15個名額太寶貴了,不如多分給居民代表和工人代表一些,學生代表咱們還是放棄推薦吧。”
葉滿枝這番話在情在理,得到了不少人的響應。
那個周牧在光明街上算是拿得出手的,但是送到區裡跟其他人競爭一個代表名額,實力確實不太夠看。
提名學生代表的事,便無人再提了。
幾個居委會的主任副主任競爭了一下居民代表的名額,很快就來到了機關代表的提名環節。
15個名額裡肯定要有一個街道幹部。
目前街道辦有八名幹部,將這唯一的名額給誰是個問題。
候選人都由別人提名推選,沒有毛遂自薦的。
所以,即使大家心裡都在唸叨“選我選我”,也要裝作一臉淡定,等著其他人聯合提名。
第一居委會的何強是張勤簡的鐵桿,率先出頭說:“我覺得這個名額可以給張勤簡主任,今年咱們街道的工作成績有目共睹,張主任功不可沒。”
把名額給張勤簡,大家確實挑不出什麼毛病。
穆蘭當主任的時候,這個代表名額是穆蘭的,如今穆蘭高升到區裡了,即使論資排輩,也該排到張勤簡了。
但全區的機關代表只有22人,區直機關裡大大小小的幹部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這麼多人競爭22個名額,以張勤簡的個人事蹟來看,未必有勝算。
雖然光明街的工作成績有張勤簡的一份功勞,可是穆蘭在的時候,把他壓得死死的。
街道的普通幹部在年終參加先進個人評選,主任副主任則參加基層工作模範評選。
光明街總共申請過三次模範稱號,推薦穆蘭的時候,兩次全選上了,可是推薦張勤簡那次,也許是競爭太過激烈,他不幸落選了!
因此,張勤簡雖然當了三年多的街道副主任,卻從沒獲得過什麼像樣的個人獎項。
葉滿枝也沒什麼個人獎項,在她想來,他倆的情況半斤八兩。
張勤簡的優勢無非是比她有資歷,論資排輩能排在她前面。
可是,即使排不上,葉滿枝也想給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初選名單到了區裡以後,區選舉委員會還要綜合全區的情況,選擇各單位提名的候選人。
萬一她能被選上呢!
於是,在兩人提名張勤簡以後,葉滿枝再次發言了。
“我也想提名張主任,我雖然是副主任但還是要厚著臉皮說一句,咱們街道今年的工作成績確實很突出。尤其是我和張主任履新以後,咱們街道辦完成了兩件有口皆碑的大事。”
“一個是邀請市長,為光明街居民講了社會主義思想政治教育第一課,之後又請了工業局和教育局的領導講了第二課、第三課。另一個就是由女同志們合力開辦了一個三八便民服務站,為街坊們提供了很多便利。有了張主任的鼎力支持,才能讓這兩項工作順利和迅速地開展下去。所以,我也覺得提名張主任是很合理的。”
聞言,張勤簡滿意地笑了笑。
這個機關代表的名額,通常是給主任、副主任的。
既然葉滿枝提了他的名字,那這個名額基本就是他的了。
至於最終能否被區裡選上,不是他們需要操心的。
葉滿枝又繼續道:“除了張主任,我還想提名劉金寶同志,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敵特案件,大家都是知道的,劉金寶同志因此被女特務捅了一刀,身受重傷。在資歷和過往成績上,劉金寶肯定是不如張主任的,但我很佩服劉金寶同志勇於與特務間諜正面較量的勇氣,即使被選上的希望不大,我也想為劉金寶同志提個名!”
“對啊,金寶確實是好樣的,咱們得給年輕人一些鼓勵!”聽了葉滿枝的話,有跟劉金寶關係好的人,立即就隨聲附和了。
劉金寶對這個名額,其實也是有些想法的。
他受傷這事有一定時效性,在今年受了傷立了功,就只能申請今年的獎項。
明年還有明年的工作,這事兒拖到明年就過時了。
因此他想抓住今年這次機會,爭取拿到人民代表的名額。
當然,與單位領導競爭同一個名額,肯定有風險。
落選還好,一旦被選上,他搞不好要被張勤簡記到黑名單裡。
劉金寶不是啥也不懂的愣頭青,葉滿枝提名張勤簡的時候,先提到市長,後又提到服務站,外人也許不瞭解內情,但街道辦的人都是知道那兩項工作是由葉滿枝負責的。
她這是對代表名額有想法呀!
於是,他主動提道:“那我就提名葉滿枝同志吧,人民大課堂和便民服務站都是葉副主任搞起來的,她負責的家庭手工業收入,今年以來一直是全市第一名。這個成績放在區裡也很有競爭力。”
他提名葉滿枝,一方面是投桃報李,另一方面也是想讓她幫著吸引老張的火力。
甭管最終由誰當選,他總不至於把兩個主任都得罪了。
*
光明街只有15個名額,但當天的大會上聯合提名了22人。
張勤簡還是比較愛面子要風度的,不可能為了讓自己當選代表,就把另兩個提名候選人刷掉。
既然街道的聯合提名沒有決斷,那就索性將22人的初選名單交到區裡。
由上級進行聯合提名。
兩個小年輕雖然有些成績,但底子厚度還不夠,即使獲得了提名,多半也是陪榜的。
他不介意表現得大度點,把22人的初選名單一起交到了區裡。
提名候選人都要提交一份個人事蹟報告。
葉滿枝沒啥個人事蹟,但她的工作成績還是很多的。
把以前寫過的履歷表補充了一些新內容,稍作整理就交了上去。
提名候選人只是普選工作中很小的一個環節。
接下來街道辦和派出所還要審查選民資格,挨家挨戶做好選民登記工作,派發選民證。
每一屆審查選民資格的時候,都能鬧出好多亂子。
審查資格,相當於再次強調大家的階級成分。
工農階級出身的當然覺得光榮,普遍挺胸抬頭,底氣十足。
可是輪到其他人就不好說了,地主惡霸、反.革命分子、刑事犯、精神病患者那是沒有選舉權的。
到時候大家都能拿著選民證,去會場投出寶貴的一票,那些沒有選民證的人就顯得十分扎眼了。
禮拜三上午,街道辦全員核對選民證的時候,辦公室的大門被人推開,有個三十來歲的女同志,牽著孩子走了進來。
一進門就直奔鳳姨的辦公桌,氣沖沖地問:“鳳姨,街道的擁軍優撫工作是不是你負責的?我們軍屬的事,能不能找你做主?”
鳳姨放下鋼筆,“是我負責的,你有什麼事?”
“那陳志奇都能通過選民資格審查,憑啥不讓我的通過?”女人扯過孩子,讓她看孩子剛結痂的額頭,“她爸在部隊回不來,你們就讓她受欺負是吧!”
光明街上的軍屬烈屬是有數的,鳳朝陽對眼前這女人有印象。
“江晚秋,你雖然是軍屬,但成分還是地主,按照規定,沒有改變成分的地主,沒有選舉權,資格審查肯定是通不過的。”
江晚秋氣憤道:“連陳志奇那種勞改犯都能通過,難道我還不如勞改犯?”
她倒不是非得要那什麼選舉權。
多投一票不能讓她多長一塊肉。
但是,現在整條街都在宣傳普選工作,街道幹部和居委會的人挨家挨戶搞資格審查,連小學生都跟著湊熱鬧。
誰家是什麼成分,那些孩子比大人都清楚。
她是地主出身,拿不到選民證的消息不知怎麼被那些孩子宣揚到了學校裡。
她女兒連續三天被同學扔土坷垃。
今天把額頭都打出血了!
鳳朝陽皺眉說:“陳志奇是勞改釋放犯,法院給他恢復自由以後,也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你們的情況不一樣。”
江晚秋心裡憋屈,氣得臉色通紅,“有什麼不一樣?他一個勞改犯就比我這個地主好了?再說我現在哪有地啊?算什麼地主啊?”
聽她越說越不像話了,葉滿枝收起鋼筆,招手說:“江大姐是吧?你到我這裡來說說,我也是軍屬,咱們儘量幫你把事情解決了。”
葉滿枝從抽屜裡摸出兩顆水果糖給小姑娘,讓她去旁邊玩一會兒,自己則跟江晚秋瞭解了詳細情況。
“你跟孩子爸爸哪年結婚的?”
“1950年。”
“之後一直在城裡生活嗎?出門工作過嗎?”
“沒有,我結婚沒多久就懷上了,之後就一直在家帶孩子,照顧老人。”
“街道會給咱們軍屬烈屬組織一些學習班,比如掃盲班、政治學習班,這些課堂你去過沒有?”
“去過政治學習班和裁縫班,前年還參加了一個軍嫂互助組。”
葉滿枝點點頭,當著她的面,將這些內容都記到筆記本上。
等對方情緒平穩一些,才繼續道:“你的情況比較複雜,如果你在農村積極參加勞動,可能早就已經改變地主成分,變成農民了。但你在城市裡沒有工作,也沒參加過集體勞動,街道暫時無法幫你改變階級成分。按照規定,地主確實是沒有選舉權的。”
江晚秋神色晦暗道:“我也不是非得爭取那什麼選舉權,但孩子爸在外面保家衛國呢,孩子在家,因為我的成分問題,被人打破了頭,你說我心裡得多堵得慌!”
她心裡實在是憋屈,說著話就抹起了眼淚。
最近吳崢嶸不在家,葉滿枝帶著貓獨守空房,她把自己帶入到江晚秋的位置上,獨自一個人帶孩子,不但自己因為出身被人瞧不起,連葉梨花也要被別的孩子欺負,吳崢嶸遠在千里之外,對她的遭遇一無所知,想象一下那個場景,葉滿枝悲從中來,陪她一塊兒哭了起來。
江晚秋沒想到這街道領導居然還能陪哭,本來心裡挺傷心的,被葉滿枝這樣一哭,眼淚反而被嚇了回去。
“葉主任,你哭什麼啊?”
“我就是心疼咱們的遭遇!”葉滿枝一邊掏手絹,一邊哽咽道,“江大姐,你這地主成分暫時改不了,但咱也不能讓孩子被人欺負了。你家閨女是哪個學校的?”
“反帝小學一年級的。”
“哪個班的?”
“甲班。”
“行,我下午送孩子上學去,再跟校長和班主任溝通一下,不許他們欺負軍人子女。要是再有人敢欺負軍屬,咱們就告到市裡,告到軍區去!”
江晚秋:“……”
倒也不用告到軍區,她男人沒在老家服役。
葉滿枝跟她約定了時間,下午一起去送孩子上學。
將人送出街道辦以後,對上了全辦公室的詭異目光。
“看什麼看?”
趙二賀感嘆道:“葉主任,你做群眾工作,可太厲害了!我得像你多多學習啊!那個江晚秋看起來挺不好搞的,沒想到你跟人家哭一通,就把人搞定了!”
“你懂什麼啊!”葉滿枝擦了眼淚,瞪他一眼說,“我這是有感而發。”
她不再搭理趙二賀,扭頭問鳳姨,“咱們街道的軍屬烈屬裡,還有跟江晚秋情況近似的嗎?”
“還有兩個跟她情況差不多,而且其中一個是烈屬,年紀都不小了,解放前結的婚。”
葉滿枝點點頭說:“人家男人在前線保家衛國,媳婦孩子卻要在後方受欺負,這事怎麼說都不合理呀!咱們能不能在這方面想想辦法?地主在城裡無法參加農業勞動,變不成農民,但是她們也接受了思想政治教育,這些年思想也進步了,軍屬能不能特殊照顧一下啊?”
“咱們倒是願意照顧,但這事得自上而下實行,上面不下通知,咱們不能隨意給人更改階級成分。”
葉滿枝嘆了口氣說:“那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對了,我去南方探親的時候,看到他們那邊的軍人家庭門口,都會掛‘光榮軍屬’的光榮牌。要不咱們光明街也給軍屬烈屬掛上吧?萬一又被人欺負了,好歹還有塊牌子能提醒一下,人家是軍人家屬!”
她要是被人欺負成那樣,肯定要天天給吳崢嶸打電話、拍電報,把他單位攪和的雞犬不寧!
不解決後方的問題,他就別想安心在部隊待著了。
葉滿枝將製作光榮牌的事情提上日程,還組織了舞龍舞獅隊,去所有軍屬烈屬的家門口,歡歡喜喜,大張旗鼓地掛光榮牌!
吳崢嶸從北京出差回來時,見到的就是一群人在自家院子裡熱熱鬧鬧,又蹦又跳,吹吹打打,連舞龍舞獅隊都請出來了。
要不是確定葉來芽現在不可能懷上,還以為他家孩子在辦滿月酒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一百個紅包,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