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石 作品

第 3 章 高粱飴(第3頁)

 從杜家村到鎮上坐牛車需要半個時辰,步行一個時辰,不算很遠,但開蒙年齡的孩子還不能一個人去上學,必須得大人接送,農忙時候,哪來這麼多時間。

 胡秋燕覺得杜家大郎好歹是當初被大儒看中的神童,在京中游學多年,就算前程斷了,學識還是擺在那裡的。

 如果他以後在村裡開私塾,自家雲康開蒙豈不是又方便又省錢。

 杜家大郎要回村之事在村裡傳開後,胡秋燕就有此打算,只是當時李寡婦的喪事剛辦完,她不好上門打聽,今天終於找到了機會。

 如果不是有求於人,她也不會這麼殷勤,連雞都幫忙宰好拔了毛才送過來。

 秋華年聽明白了,沒有一口答應,“這事還得等大郎回。”

 胡秋燕不解,那些考不上更高功名的秀才們最後不都是在鄉里開私塾養家餬口的嗎?不靠這個賺錢,書豈不是白讀了。

 秋華年信口胡謅了幾句,把胡秋燕的疑惑糊弄過去。

 其實他傾向於讓便宜丈夫繼續專心讀書考科舉,和現代的讀書改變命運一樣,古代想實現階級跨越,最好方法同樣是讀書科舉,這也是回報最高、潛力最大的投資。

 杜家大郎今年十九歲,曾經有神童之名,在京中跟著大儒遊學多年,怎麼看都是考科舉的優質潛力股。

 ——如果不是裕朝不允許哥兒考科舉,秋華年都打算自己去考。

 不就是學習嗎?上輩子寒窗苦讀十二年考上名校的他難道會虛?

 可惜他考不了,只能曲線救國投資杜家大郎。

 不過在此之前,還得弄清楚杜家大郎的人品如何,以及恩師下獄之事對他考科舉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說到這個,秋華年從原主記憶中發現了一些令他不解之處。

 “秋燕嬸子,我記得當時大郎的信是直接送到我們家中的,為什麼信裡說的事這麼快全村都知道了?”

 胡秋燕眉毛一皺,“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這事不是你們家傳出去的?”

 秋華年搖頭,“誰好端端的把家裡的壞事往外傳?”

 胡秋燕意識到不對勁,她如今和秋華年家算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當即說道,“華哥兒別急,嬸子回去幫你打聽打聽,看看最早是誰傳的。”

 “謝謝嬸子。”

 “別客氣,這不還等著吃你用高粱做的糖嘛。”胡秋燕開了個玩笑,轉身離去。

 待她走後,九九和春生都圍過來,眼巴巴地盯著灶臺上的那隻雞看。

 杜家沒落後,兩個孩子只有過年才能吃到一口葷腥。

 “華哥哥,要拿到鎮上賣錢嗎?”九九小聲問。

 “不賣,做了給咱們補身體。”秋華年笑道。

 裕朝為了鼓勵百姓們生產發展,休養生息,在禮法上與前朝相比縮短了孝期,一個月出重孝,十二個月結束守孝,因此他們現在是可以吃葷腥的。

 九九和春生歡呼一聲,自告奮勇地去拾柴火。

 秋華年洗了下手,準備料理這隻新宰的雞。

 他本想用這隻雞做個炒菜,但發現它的肉質又老又柴,只能改做雞湯。

 宰了後兩斤多重的雞,先剁成小塊,和雞心雞肝等內臟一起在淡鹽水裡泡半個時辰,再撈出來放進鍋裡煮,不但能給肉增加底味,還可以去腥增鮮。

 沒有香料,只能加一些鹽,從小菜園裡割一小把嫩蔥放進去調味,好在老公雞本身就比現代的速成雞更撐得起雞湯,味道是正的。

 趁煮雞湯的功夫,秋華年又撈了一把鹹菜切絲,將大米和高粱參半煮了一鍋米飯,飯香肉香飄出院牆,引得很多路過的村人們轉頭打量。

 “華哥兒家今天怎麼做肉吃了?”

 “你不知道?福寶下午闖了禍,保泉家的賠了一隻雞。”

 “聽說華哥兒當著族長的面,拿著這麼長的柴刀,直接往寶泉家的臉上掄!”

 “她也是該,這些年橫慣了,栽在一個小哥兒手上……”

 農村的牆不隔音,外面的議論多多少少傳進了在牆邊做飯的秋華年耳中。

 他勾唇一笑,大聲朝屋裡招呼道,“九九,春生,快來喝雞湯!這隻雞夠咱們吃三四頓了!”

 九九放下手裡的針線,春生也不整理撿來的柴了,兩人小跑到灶臺邊上,搶著端飯。

 秋華年給每人碗裡盛了半碗飯,加上幾塊肉和一勺湯,餘下的肉和湯分開裝在兩個盆裡,現在氣溫還不高,肉和湯不沾髒東西放在陰涼處能保存幾天。

 “好吃嗎?”小桌上秋華年問他們。

 九九閉眼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湯,大聲說道,“好吃!”

 “特別好吃!”春生跟著喊。

 秋華年笑了,這碗雞湯因為缺少調料做的很一般,但對這兩個孩子來說,卻是難得的美味。

 屋外天色漸漸黯淡,去外面勞作的村人們陸續回來,院牆外傳來一陣陣犬吠,還有兒童奔跑嬉鬧的聲音。

 秋華年探身點亮桌上的油燈,豆大的燈火刷的一下綻開,給草房鍍上一層溫暖柔軟的黃色,溼潤的泥土氣息從打開的房門處飄進來,萌發著春的芬芳。

 秋華年含笑看兩個消瘦可愛的小豆丁幸福地吃飯,不知不覺間,自己手裡的雞湯也有滋味了起來。

 他上輩子就喜歡這樣的生活,踏實、自由、貼近自然,雖然也很勞累,但每一滴汗水都落進了自己掌心。

 不過上輩子一個人回到鄉下生活,他也時常感到孤獨。

 重生之後,面對全新的環境和今天才認識的兩個孩子,他竟生出了一種溫馨的安定感。

 可能是繼承自原主的記憶在某些方面潤物無聲地影響了他,也可能是因為,現在的一切與他內心的渴望在某種程度上不謀而合。

 因為燈油太貴,農村人一般都早睡早起。吃過飯收拾了碗筷,秋華年教兩個孩子學自己用清水洗臉漱口,和他們一起燒好炕,接著趕他們去睡覺。

 今天白天忙了一天,還發生了福寶推人以及院中對質的事,秋華年插好門栓脫了外衣,腦袋剛一沾到枕頭,就睡了過去,陷入黑甜的夢鄉。

 第二天天邊微微亮,領居家的雞叫聲吵醒了秋華年。

 他從天色判斷現在頂多六點鐘,從炕上爬起來,一點都不覺得困,反而神清氣爽,後腦勺上昨天的摔傷也神奇地好得差不多了。

 小心翼翼地起床,沒吵醒兩個孩子,秋華年穿好外衣來到院裡,準備處理昨天泡好的高粱。

 他要做一道在現代算是傳統小吃,但在原主的記憶中還沒有的糖——高粱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