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刺青(第2頁)
辦公室裡,身後方向兀地響起個女聲。
別枝停了停:“嗯。”
女孩背影如常,像是絲毫沒被這話干擾到半點情緒,仍是低頭處理著昨天病假遺留下來的工作。
辦公室裡其餘人卻比她這個當事人還八卦。
“真的啊?我還以為他們瞎傳的呢。”
“就前天中午,抱著一大束玫瑰花,堵在咱們理學院辦公樓門外那個?”
“看著儀表堂堂的,可惜了。聽說迎新那天還去給志願者送過飯不是,學院裡傳了好幾天呢。”
“別老師,為啥分手了啊?”
“……”
別枝從花名冊裡抬了抬眸,語氣坦蕩又淡然:“我丁克主義,他不同意。”
像一瓢涼水澆下去。
熱鬧的辦公室裡頓時消停了不少。
別枝不意外,
她最清楚,
像八卦這種心思,
都是當事人越捂著,
別人就越好奇。
一針見血,最利落也最叫他們覺得無趣。
順便還能給不少人省省心思。
果然,除了個別老師遺憾地問了兩句“怎麼留個學都學國外喜歡丁克了呢”之外,再沒人好奇她和她“前男友”之間的愛恨情仇了。
別枝在辦公室處理了大半下午的積壓工作,又去樓上跟著開了個輔導員會。
四點多的時候,會議結束,她從椅子裡起身,不由地晃了下。
“別枝,沒事吧?”旁邊女老師忙問。
“嗯,沒事。”別枝扶了下額頭,順便試了,額溫似乎又有點回升。
“我看你臉都發紅了,是不是發燒沒好,吹空調吹得?”
“可能有點。”
徐成磊正巧往外走,見狀遲疑:“別老師,你身體不舒服的話,晚上的查寢,還能去嗎?”
會上剛安排了理學院輔導員們今晚突擊查寢。
心理系大一六個班,分別在別枝和徐成磊兩個導員手底下,約定俗成該是兩位輔導員一起。
別枝放下手,溫吞地笑:“沒事,我等下去校外醫院輸液,退燒了就回來,來得及。”
“好吧,那你注意身體。”
徐成磊沒有再勸,點頭出去了。
一個人生病,一個人去醫院,對別枝來說早是在國外留學時就已經習慣了的常態。
別枝輸上液,看著冰涼的點滴次第落進輸液管裡,又順著紮在靜脈內的針管淌入身體。
痛感在手臂上隱隱約約,像隔了層紗。
她想高燒也是有好處的,比如連她的痛覺神經似乎都可以被麻痺,讓那種痛意和獨處人群中的孤獨一樣,被遠遠地隔絕在感官之外。
“好疼啊…”年輕的男女在別枝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輸液的女生紅著眼圈跟男朋友抱怨。
“疼嗎?”男生皺著眉湊近,“來,我給寶寶吹吹。”
只是還沒湊上去,就被女生破涕為笑地推開:“吹什麼啊,你好煩哦。”
“哎,別亂動,再跑了針!”
“……”
大概是高燒作祟,意識都跟著混淆不清,別枝從兩人身上收回目光,低頭看見亮著的手機屏幕。
這會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按出了給庚野的撥號。
她下意識地捏緊手機,抬到耳邊。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別枝停了幾秒,垂下手。
熄下的屏幕裡倒映出女孩長髮下情緒淡漠的臉。
望著屏幕,定了幾秒,她猝然紅了眼圈。
我好疼啊。
庚野。
……
別枝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興許是燒得昏睡。
手機驟然震動起來,叫她驚醒,像是某種慄然的預
感()?(),
她望了一眼吊瓶()?(),
第一瓶才剛下去二分之一()?(),
她睡過去應該沒有十分鐘。
別枝想著?()_[(.)]???。?。??()?(),
下意識地接起了電話。
“別枝,你在哪兒呢?!”毛黛寧在電話對面聲音喑啞,急得帶上了哭腔,“你快回學校——烏楚!烏楚她要跳樓!!”
“——”
輸液椅上,女孩驀地睜大了眼。
下一秒,她抬手拔了輸液針,拎起包,晃了下身,顧不得扶穩就往外跑去。
“哎?哎!你沒輸完液呢——去哪兒啊?!”路過的護士驚得在後面揚音。
女孩的背影卻早已消失在走廊上來往的病患間。-
別枝是忍著一路的眩暈和噁心回到學校的,唯一慶幸的就是她輸液的醫院離學校很近,不到一站公交,她是跑回來的。
進校門時,心跳幾乎已經要爆表,太陽穴都跟著突突直跳。
卻顧不上了。
“別枝!這兒!”毛黛寧連軍訓服都沒換下來,滿頭大汗,拉上別枝就往校內跑。
別枝壓著呼吸間跑出來的血腥味道:“什麼樓?”
“快完工的那個實驗樓!他們天台正在加裝防護欄、忘了上鎖!”
“幾層?”
“五樓,五樓還是六樓其他人誰敢過去她就直接跳下去!”
別枝沒有再問,她壓著呼吸,還要節省力氣,從燒得混沌的腦袋裡拼命組織思緒。
技巧。
心理疏導技巧。
傾聽、視角轉換、支持系統,還有什麼,什麼來著……
真正到了人命一線的關鍵時候,那些純技巧性的東西根本無法梳理。
別枝咬得唇角似乎都破了,痛意直逼淚腺,她卻分不出一絲注意力。
新建起的那棟實驗樓終於近在眼前。
為了避免樓下聚眾,影響到烏楚情緒狀態,學校顯然已經對實驗樓附近做了封鎖。
別枝情況特殊,暢通無阻上了樓。
被毛黛寧拽到五樓走廊上的劉浩昌等人面前時,別枝扶著膝蓋,幾乎連一絲力氣也擠不出來了。
劉浩昌正對著臉色青白的方德遠暴跳如雷:“……你不清楚?你怎麼會不清楚?!你才是她的輔導員、她為什麼要見的是別枝而不是你?!”
方德遠顫抖著手扶了下眼鏡:“興許……別枝和她有什麼私、私人恩怨?”
“方德遠!”毛黛寧出電梯時正聽見這句,不高的身體裡迸出的一聲咆哮,差點把方德遠嚇趴下。
她拉著別枝衝過去:“你說什麼!明明是你自己幹髒事!你踏馬汙衊誰呢?!你——”
“…好了。”
別枝氣短地反覆呼吸,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最後深吸了口氣,“之後再說、烏楚在哪?”
有人指天台的門。
劉浩昌臉色難看:“別枝,你上去以後,一定要安撫住她的情緒,那個女生她現在很激動,除了你誰也不見,我們一露面她
就要往外跳,你——↑()↑[(.)]?↑+?+?↑()?()”
“我知道。()?()”
別枝再次深呼吸,試圖壓下那種眩暈感:“知道是什麼事情刺激到她了嗎?()?()”
“不清楚!沒人知道啊!()?()”
“報警了嗎?”
“早就報了,但這會正是下班高峰,消防車才剛到校外——”
“好,我進去,我來。”別枝按下眾人,她深吸了口氣,整理跑得凌亂的頭髮和衣服。
越是這種時候,她越必須平穩。
只有一個平靜、成熟的成年人,才是烏楚此時此刻能夠信任和依賴的對象,她不能讓自己看起來比她都虛弱、崩潰。
幾十秒後。
別枝推開了天台的門,一步踏進了金紗漫天的黃昏。
實驗樓的天台是最後一道施工程序,防護欄還沒有安裝好,底座低矮,只比地面高出十公分左右。
而烏楚,她就坐在還沒有來得及安完防護欄的一截底座旁,雙腿空懸在外。
沒來得及清掃的工業粉塵和雜物堆積在旁。
別枝想起了她前夜高燒的夢。
這一幕真是該死的熟悉,但當初她只是在二樓,窗戶,摔下去最嚴重是骨折,而現在……
她望了一眼腿邊沒加防護欄的樓外。
……五層。
看一眼都叫此刻的她頭暈目眩。
摔下去夠內臟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