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他來了
林嫻姿笑容彷彿畫在臉上,不真誠,卻快樂擴大。
“我告訴她了,她大鬆一口氣。不為擔心你,是強迫她的畜生,為救她而死,令人作嘔的戲劇性方式,她覺得臭不可聞,無法接受。”
梁朝肅色變。
林嫻姿欣賞這幕,“我很欣慰我的女兒,沒有被你精神規訓,閹割,矮化,她保持了獨立,完整的人格。作為一個女人,對自己身體的寶貴,價值的珍重,大於有人愛她。”
梁朝肅面孔是凝固的礁石,風浪拍岸,淹沒,侵蝕,他平靜,沉穩,早已接受。
“等她治癒,我甘願承擔代價。”
林嫻姿居高臨下睥睨,“為什麼要等,她如今不需你來拯救。事實上,我今天來見你,僅僅是知悉全部經過後,難以圓上你病態的邏輯,無從防備你隨時瘋癲,為再次得到,而傷害脅迫她。”
梁朝肅直截了當,“我不需要你圓上,瞭解。”
“莫實甫回了新加坡,立即搭上e的prac。布達佩斯市級政府也已經通過反藥抗議的遊行申請。”
“領頭者的妻子與連城一樣,同患紅斑狼瘡,因為遠東醫藥早期遮掩行為,腎源匹配失當,排異反應嚴重,幾度尋死。莫實甫的私人醫生今天上午接觸了他,相談甚歡。”
e是歐盟藥品管理局簡稱,prac是下屬藥物警戒風險評估委員會。
遠東醫藥的問題輻射世界,林嫻姿不是藥劑問題的始作俑者,更非罪魁禍首,但這種大規模的群體傷病,她疚心疾首,難辭監管不力的罪責。
倘若連城沒有疾病,不管歐盟如何處理,受害者如何示威,哪怕報復,她義無反顧承擔。
可連城也是針劑受害者,這對大眾是一個天然宣洩口,輿論口誅筆伐、幸災樂禍,她能遮擋。腎源問題,莫實甫插手前,阻礙不算太大,但莫實甫心狠,已經行動了。
“你在歐洲消息靈通。”
梁朝肅冷言冷語,“我靈通,但你不慎重。異國他鄉,掌控有限,把她丟在急速反應範圍之外,你失職,衝動,不夠格。”
林嫻姿厲色一閃,平復,反倒笑,“你確實厲害,幾句話看穿我耿耿於懷的問題。”
“可我是正常人,沒有陰暗狹隘,變態的獨佔欲,我容許、樂見別人體貼照料她。真有變故,以時恩的能力,帶她脫身,完全足夠。”
梁朝肅放在膝蓋的手攥緊,頭頂燈帶白慘慘,照見他眼底席捲的寒意。
怒氣越寂靜越呼嘯,越沉著越深不見底。
像風雨欲來,他蓄勢待發。
“我勸你不要妄動。”
林嫻姿恨上加恨,“連城告訴我,失去孩子她佔主要責任。不提孩子誕生的緣由,於她是暴行、罪惡。冰島上你心知肚明,她離開你才會安胎安養,但凡你有一絲心疼顧念,就不會步步緊逼,悍然妄為,凌逼她悽惶無措,終身不孕。”
黃昏的最後一絲霞光,跌落進遠處山谷,蒼茫混沌的靛藍夜色,漫過窗戶,坍塌進室內。
梁朝肅彷彿凝固,火山灰燼從內而外,像早已焦枯的寂靜,又比平靜更像一塊石頭。
林嫻姿拉開房門,秘書立時迎上來,藉著門即將關閉的縫隙,男人沉肅繃硬的下頜,冰冷得讓人心驚肉跳。
他七分畏忌,三分懷疑,“他想見小姐,卻不討好尊敬您,架子擺的這麼大,難道他別有依仗?”
如果沒有,天底下哪有娶人女兒,接二連三巴掌扇服丈夫娘的。
林嫻姿語氣平平,“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會贊同他和連城,尤其是我,討好只會讓我更瞧不起他。至於依仗……”
她不解釋。
秘書醒悟前半句。
於情、於理都走不通,可不就剩下以勢相逼,強求這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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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做完配型前期預備檢查。
她的肌酐數值正常,不用去透析。
但群體反應性抗體檢測不過關,需要服用激素調整,後續還有基因位點測定,血型定型,白細胞配型,混合淋巴培養等各大項準備。
苦不堪言。
醫生見她喪巴巴,建議她出去走走,“我的確不建議您過度日曬,紫外線會加重病情,但抑鬱,壞情緒更會。今日天陰,您可以在朋友陪同下,去樓下花園活動。”
白瑛出去找傘,連城又戴了頂漁夫帽,電梯下到一樓,剛出大廳,迎面撞見一人。
連城詫異,“時恩?你不是有項目要忙?”
馮時恩穿了正式的純黑商務裝,打了領帶,佩戴腕錶,西裝乾脆利落的剪裁,格外凸顯他高大挺拔,溫潤之餘,氣魄十足。
“忙完了。”他立在階下,又進一步,腳尖踢到石階,略仰望的姿勢。
“我記得,你說要一天時間。”
“進展順利,我提前回來,你不開心?”
他這話,語氣不輕佻,含義隱隱有突飛猛進的侵略性,來自男女之
間無形距離的縮短。
連城皺眉,挽上白瑛胳膊,“我們去花園透風,你剛回來,不耽誤你休息。”
她對男女之情好似從無一動,又偏偏過分警覺,她什麼都懂。
馮時恩笑,彷彿沒有那句貿然,“我途中休息過,林姨發了信息,她急事不在,恐生意外,拜託我一定保護你和白小姐。”
帶上了白瑛,白瑛狀似夢遊回來,“我就不用了,我有男朋友。”
含沙帶影,戲謔十足。
連城胳膊肘捅她,“外面又發生了什麼?我之前聽到媽媽的電話,跟遊行有關?”
天光暗沉,馮時恩的眼睛色度淺,此時竟也晦暗,“差不多,但最主要的不是這個。”
白瑛神色詭異,眼皮耷拉,又掀起,再耷拉,斜瞥連城。
這般明顯,連城抓個正著,瞪住她,“你也知情?”
馮時恩笑了一聲,邁步上臺階。夏風清爽,他身上飄來薄荷葉和鈴蘭的淺淡香氣,不是香水的雜糅調配的調子,天然草本沾染而成。
連城更迫切了,林嫻姿布達佩斯的住所,後院種了一整片鈴蘭花,院牆栽薄荷,且歐盟藥品管理局09年從倫敦搬到布達佩斯。
馮時恩的項目,原來不是他公司事務。
“你又去布達——”
“連城。”
聲音來自側後方,嵌在骨血裡,還來不及遺忘掉的熟悉。
連城腦子一懵,感覺無形的東西貫穿耳膜,經由神經,橫衝直撞,激起她戰慄,好半晌,她探頭,越過馮時恩的臂膀。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絲柏樹下,後座車窗降下,露出男人濃烈深邃的一張臉。
他不知何時跨過大洋阻隔,來到幾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