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女人手裡拿著杯紅酒,還是滿滿的一杯,一下子全都灑了出來。

她正在和人打電話講工作上不順心的事,心情本就煩,頓時火更大了,也不管是自己走得橫衝直撞才和人撞上的,把錯都歸在了對方身上。

她掛了電話,瞪向紀因,指責地吼道:“你長沒長眼睛啊,怎麼看路的!”

周圍好多道陌生的視線看過來,那女人生氣瞪她的樣子也好可怕,紀因左右環顧了一圈,沒有看見段昂,心裡更加緊張無措。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有什麼用,你知道我身上這件衣服多少錢嗎,還有我的包,Lv的啊,都被你弄髒了,你說你怎麼賠吧。”

“我沒有錢,等……”

她想說的是讓段昂來了之後再賠給她錢,可女人聽到前半句就以為她是想賴賬,更怒了:“騙鬼呢你,你手上戴著的手鐲卡地亞的,十幾萬一個你和我說沒錢。我告訴你啊,你要是不賠我就報警了。”

“姐姐你別報警。”紀因拼命搖頭,害怕得眼眶蓄了眼淚:“我不是壞人,你別讓警察叔叔抓我。”

周圍人見狀意識到不對,連女人也狐疑地盯著她看起來,嘀咕道:“不會是個智障吧?”

大家之前都只是看熱鬧,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這下多少也有些於心不忍了。

有人站出來替紀因說話:“你別欺負這小姑娘了,我明明看見是你剛才只顧著打電話沒看路,才和這小姑娘撞上的。”

“對啊,我也看到了,你欺負個智力有問題的小姑娘也不怕遭報應。”

段昂講完電話回來,就看見小姑娘白色的裙子被紅酒打溼了大塊,手指無措地抓著絞在一塊,瑟瑟不安地站在一堆人中間。

耳邊是嘈雜紛亂的聲音,“智力有問題”“傻子”這些話像錐心刺骨的刀,狠狠割著他的心。

他撥開人群,大步地走過去,將小姑娘擋在了自己身後。

女人本就理虧,見到突然出現的段昂,男人眼神陰沉沉的,充滿了凌厲的壓迫感,看得她心裡一哆嗦。

她馬上服軟了:“算了,誤會一場,我不讓你們賠了。”

說完逃似的跑走了。

段昂牽著她走出了餐廳,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他拿出餐巾紙給她擦著裙子上的紅酒。

“煙花馬上就要開始放了,我們去看煙花啊。因因想吃什麼口味的冰淇淋,草莓味的好不好?”他看向一直低著頭的小姑娘,柔聲問。

“我不想看煙花,也不想吃冰淇淋。”

一雙胳膊纏住了他的腰,她撲進他的懷裡:“我想回家了,我要回家。”

她溫熱的眼淚滲進衣服裡,溼噠噠地貼著心臟,段昂一直堅定的決心在這一刻開始動搖。

第66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正文完

這一整晚段昂都沒有睡。

三月料峭的春寒還沒過, 無邊無際的黑夜裡,他站在有些冷的陽臺,抽完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胸口處, 她沾上的眼淚都已經乾涸了,可心臟卻仍像被什麼撕扯一般疼。

今天以前, 他堅定地認為沒有必要讓她去冒那麼高的風險去做那個手術,至少她現在是好好活著的。

可就在幾個小時前, 小姑娘在他懷裡哭得那樣難過傷心,最後睡著時睫毛上還掛著搖搖欲墜的淚珠。

那些眼淚殘忍地撕破他的幻想,告訴他, 她過得並不好, 並不開心, 這樣的生活完全不是她想要的。

是他太自私了, 不願意去承擔一絲一毫失去她的風險, 便罔顧她的意願,擅自替她做了決定。

換個身份想,如果是他遭遇了她正在經受的這一切, 忘記一切, 意識混沌地活著,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他也願意去冒這個險。

一抹曙光劃破了黑暗, 天漸漸亮了起來,露出淺淺的魚肚白。

他將手裡最後一根菸按進菸灰缸, 轉身回房裡去洗了個澡,沖掉一身煙味。

再出來時,小姑娘已經醒了,懷裡抱著床被子坐在床頭, 小手捂著嘴睏倦地打了個哈欠,霧濛濛的眸子不解地望著他。

“你怎麼這麼早起來洗澡呀?”

“剛抽了煙,怕燻到你了,就去洗了個澡。”

段昂躺到她身旁,將人輕輕摟著睡下:“是我洗澡的水聲把你吵醒了嗎?”

她輕輕“嗯”了聲,縮在他的懷裡,沒睡醒的嗓音有些含糊:“我今天不想和周姨去逛超市了,我想待在家裡看電視。”

段昂心裡清楚她不願意再出去是什麼原因。

他沉默了很久,開口道:“我們去做那個能讓因因康復的手術好不好?”

話音剛落,一個小腦袋從他的懷裡猛地抬了起來,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得像聚了光,哪裡還有半分剛才的睏倦。

她語氣驚喜又帶著絲不敢置信地問:“真的呀?你真的讓我去做手術了嗎?”

段昂看著她眉梢眼角都染著笑意的模樣,也笑了聲,喑啞的嗓音透出寵溺的溫柔:“嗯,做了手術,因因病就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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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她坐飛機去了美國。

最好的醫院,最先進的設備,最有經驗的教授,也只能保證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

手術風險提示書厚厚的十幾頁,段昂一張張翻過,握著筆的手緊了又緊。

最終手指發顫地在簽下字。

紀因後腦勺那一小塊的頭髮被剃光了,她躺在病床上,腰後面已經被打了麻藥。

再過幾分鐘,她就要被推進手術室。

到底是會害怕的,她緊緊握著身旁男人的手,眼神充滿依戀地望著他,小聲喊他的名字:“段昂。”

彷彿喊了他的名字,心裡就能踏實一些。

段昂執起她的小手,在手背上親了口:“不怕啊,等會兒我就等在手術門口,因因睡一覺,醒來就能看見我了。”

麻醉劑的藥效慢慢出現,她看著他,視線卻開始變得看不清,眼皮也越來越重。

徹底陷入昏睡前,一滴溫熱的水“啪嗒”一下落到她的手背,她模糊地聽見了他的聲音。

語調溫柔到了極致。

“你要是不醒來,我就去陪你。”

手術室上方的燈亮一直亮著。

段昂下顎微抬,黑漆漆的眼眸一瞬不瞬盯著,十幾個小時裡一滴水也未曾碰過,彷彿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漫長而緩慢的等待終於有了盡頭,門口的那盞綠燈暗了,最先走出來的是幾名穿著無菌防護服的年輕小護士。

接著是執刀的兩位醫生。

長時間,精神高度集中的手術也讓兩位年紀不輕的兩人滿臉疲憊。

見到等在外面的段昂,主治醫師疲憊的臉上露出個笑,告訴他手術做得很成功。

簡單的幾個英語單詞,讓他快要沉寂的心臟重新恢復跳動。

草長鶯飛,萬物復甦的四月份,病房的窗外外,一簇簇紅色的楓葉生機勃發。

溫暖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少女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緩慢地抖動了兩下。

段昂坐在病床前,下意識跟著放輕放緩了呼吸。

一秒,兩秒,她眼睛睜開了。

他唇瓣動了動,沙啞的嗓音緩慢道:“因因。”

“嗯。”她應了聲,眨了眨眼:“段昂,我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噩夢。”

“現在噩夢醒了嗎?”他手掌輕輕扶上她的臉頰,掌心微顫。

“醒了。”她眼彎彎地望著他:“我還記得你說過,回來就帶我去看婚房的。”

人間最好的四月天裡,她笑得比春光要明媚:“段昂,我們什麼時候去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