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貓安頭 作品

第1448章 九十八章“是我的眼睛看錯了。”(第3頁)

“……那是我的孩子,蘇文君所寫。”

“他太過叛逆,以我的名義發表了此文,所以才有那麼多漏洞。世人見是我的筆名,皆瘋狂吹捧,即使是極為顯眼的漏洞,也以布矇眼、以油蒙心,大肆誇耀。唯有你……唯有你能當堂走到我身前,詢問我這個問題。”

“這世上百億人,人人陷落於追名逐利與輿論潮流的渾噩中。林何錦……只有你一個人睜開了清醒的雙瞳,張開了詢問的嘴唇。”

“很抱歉,因為我與世主的一個玩笑,讓你……困擾了一輩子。”

心中剎那間一片空白,彷彿什麼都不剩了。

老人睜大了雙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末了,望著家徒四壁,望著自己病弱的身體,望著滿是凍瘡與疤痕的雙手,唯餘苦笑。

於司鵲奧利維斯而言,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玩笑。

於世主而言,這只是一次不值一提的反抗。

於林何錦而言……卻是苦澀的一生。

林何錦經常會夢見那次晚宴。他頭髮凌亂,穿著不合身的西裝,像一個闖入宴會的小丑。他聽到了笑聲,嘲笑他不合禮儀的笑聲、嘲笑他窮困潦倒的笑聲、嘲笑他是個鄉下人的笑聲、嘲笑他竟敢質疑司鵲奧利維斯的笑聲……從那以後,笑聲再沒有從他的雙耳中離去過。

但就在那雙金色眼瞳望向他的這一刻,雙耳的嘲笑聲突然消失了。

耳畔突然久違地安靜。

“老了之後,我經常很累,走幾步就喘氣,走不了太遠。”林何錦輕輕說:

“天天坐在屋子裡,望著遠方的屋頭與梔子,一望就是一天。”

“現在的智能設備越來越高級……咳咳,我不會弄,兒子也不管我,我就自己與自己嘮嗑:”

“‘林何錦啊,你後悔嗎人家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你為什麼要拿你這顆雞蛋,去擔心人家的石頭啊!’”

“偶爾,我會拿出當年的照片,但照片已經發黴。我翻出年輕時的衣服,可衣服已經變成了抹布。我試圖找到一點過去的痕跡、試圖寫下一些精彩的句子,卻發現遠遠不如年輕時……”

“我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我老了……我再也寫不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句子,再也寫不出令人拍案叫絕的情節。屬於我的,只有虛弱的身體、一天三頓的藥片、床邊的血壓儀……”

“我翻出了年輕時的手稿,竟開始嫉妒過去的自己……為什麼我能寫出那樣精彩的故事,而現在,我的腦中陰翳一片。”

“直到昨天,我見到……遙遠的屋頭,升起雪白的月光。”

“那場景……與我人生中過去的一萬多天沒什麼不同,但我望著那銀白色的霜雪月光,在那海天相接的深藍之際燃燒……我突然感受到了震撼。”

“人類是渺小的,大多數人都將屈從於歲月……對於宇宙的尺度而言,我們的永恆僅是短短一瞬。這樣美麗的月光,將恆久如一日地降臨,不拘於注視它的是才華橫溢的奧利維斯,亦或鬱郁不得志的何錦。”

“流淌的意志同樣如此,只要能握住那橫貫於歲月中的東西……是否人類就相當於握住了永恆”

“我握住了它……那一刻我意識到,那些,正是您曾在文字中透露出的東西。”

“正義,純粹,善良,責任,自由,勇氣,犧牲,理想主義。”

“我結合這一切,寫下了我的終稿。您已經收到了。”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正義、純粹、善良、充斥著理想主義的孩子,正如您的文字給予我的永恆感觸。”

“這樣的文字,也許幾個月、幾年就會被掩埋,但只要寫了下來,我的生命便得到了延續。”

“而握住那橫亙於歲月中的意志的我,已然得到了‘永生’。我將死去,但我已共鳴過時代的洪流。我如砂礫般渺小,卻也如月光般永恆。從那以後,若有人與我生出相同的感觸,那他便是‘我’。砂礫是我,月光亦是我。”

老人裂開掉光的牙齒,對床邊的青年,露出滿是遺憾的微笑:

“司鵲奧利維斯……老師。”

“這樣想來……我是不是就不會感到遺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