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貓安頭 作品

一千兩百九十五章 “教父。”(第2頁)

 

隨後他抬起頭,望見了天空中的一輪幽月。像那天他身形破碎、盈滿月色,卻叮囑蘇明安,要他“多笑”。

 

……多笑。

 

可高塔上的孩子血流如注,噴泉邊的孩子溺水而亡,唯有月色下的孩子尚且安寧……他能感知到孩子眸中的死意,生命似乎並不比前兩位長久多少。

 

其實只要放過自己,他會活得無比輕鬆,畢竟那是兩場註定的死亡,就算不是他來做,事情也會發生。可偏偏是太高的道德標準,令他永無寧日。

 

但凡放鬆一些,就會想起過去的影子,像啃噬著他骨骼的幽魂。

 

古城、閣樓、湖邊、糖葫蘆店、風箏店、學校、教堂……他徘徊在這些相似而不相同的景物之外,像一條無處藏身的亡魂,揹著另外兩條亡魂,永無止境地被困在過去。

 

從日出,走到日落。

 

從晨輝,走到黃昏。

 

從初春,走到晚冬。

 

從羅瓦莎的第二紀元,走到了第三紀元。

 

仙人壽命悠長、肉體不腐,他就這樣一直走、一直喚,走過了百年千年的霜雪。無人與他並行,無人應聲,即使有人想與他並行一段時日,很快也會壽盡而終。

 

他已不是國師,也不是教父,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又如何,好歹讓他感到心緒寧靜。

 

一路,霜雪漫長,深深淺淺的腳步留了一路。他像一塊凝結千年的冰霜,無法融化,也無法超脫,永遠平靜,也永遠孤獨。

 

直至,

 

“……你在喚我?”

 

——某日,終於有人回應了他。

 

聲音冷淡,似有驚疑。

 

千萬次呼喚落到空處,這一刻終於有人接住。

 

他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個身影。紫色的長髮,金色的眼眸,面孔隱在冰冷的銀色面具裡。他一眼就看出這個人殺孽滿身、滿手鮮血。

 

以往他只會避而遠之,但此刻他卻停下了長達千年的苦尋。

 

“你是?”離明月問。

 

世主似乎剛剛完成一場戰爭,從前線退下來,走來時縈繞著一股血氣,卻又節制地頓住腳步。

 

“我叫文……君。”世主撫了撫面具,眼神漸漸軟化:“我記得你,只是看了你一眼,我就覺得我好像記得你。我們以前……認識嗎?”

 

我們……認識嗎?

 

離明月略施占卜之術,窺探天機,世主確實與蘇文笙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可羅瓦莎位格太高,即使他是仙,也察覺不到這些聯繫究竟意味著什麼,是本人,還是其他。

 

但只要有聯繫,就夠了。

 

他無慾無求,亦無征戰天下之心,只想找到故鄉或故人的痕跡,如今終於找到了。

 

“桃花仙,我聽聞你能窺探天機,又是天生的半神。我乃地表位面的霸主,願舉國相擁,奉你為國師。你可否願隨我回去?”世主發出邀請。

 

“我需要做什麼。”離明月說。

 

世主大喜過望。仙族放在哪裡都會引來大批信徒,有利於他的統治:“您只需偶爾為我占卜即可。”

 

離明月一眼就看出了世主的貪婪與強欲,這是個合格的君主,聰慧又殘忍,英明又暴虐。

 

“不必。”離明月淡淡道。

 

“嗯?”

 

“不必當國師。”離明月搖搖頭:“給我一處容身之所,就足夠。”

 

他何其聰慧,怎麼不會料到——自己可能並非真的離明月。

 

因果獻祭無法挽回,自己真真切切被抹去了存在,憑什麼能毫髮無損出現在羅瓦莎。

 

可靠的理由是,他也是一種產物,一種他最熟悉的……類似於人造原初的產物。也許他未來會被利用,用以阻礙蘇明安的道路。因為這羅瓦莎,一看就像蘇明安會來的世界。

 

可笑嗎?

 

他本是人造原初的最大推手,親手葬送了孩子的死亡,如今竟輪到他來當這個被害者。只不過他的運氣要好一些,不需要以死來迎接救世主。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

 

“……不再相見。”他喃喃道。

 

自始至終,不見到蘇明安。

 

只要不見到蘇明安,就不會發生悲劇。

 

只要不見到蘇明安,任憑他因何復生,都不會給蘇明安帶去麻煩,幕後者只能望洋興嘆。

 

但同時,他的心底又有微小的渴望。

 

——有沒有一點點可能,他就是真正的離明月?也許真的發生了他無法理解的事,他沒有死,他轉生到了羅瓦莎。畢竟那些觸動、那些歉疚與痛苦都那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