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貓安頭 作品

七百五十五章 “先驅不死(3)”(第3頁)

在長久的戰爭中,你的世界彷彿只剩下了一個“死”的概念——‘快要死去的’,‘還未死去的’,‘剛剛死去的’,‘死去多時的’……

 

所有人都走在一條通往“死亡”的道路上,而你站在一旁,兩手空空,拉不住任何人。

 

——明明已經見慣了死亡,居然還是這麼難過。這種事情,無論見證多少次也不能毫無動容。

 

“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有一天,在收殮死者遺骨時,你疲憊地看向一旁的夕。你注意到她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夕的黑色瞳孔微微睜大,她回答你:

 

“你的眼裡只有死志了,阿克託。”

 

你眨了眨眼,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喉頭突然哽咽。

 

目睹了那麼多死亡,你的身上居然也只剩下一個“死”。

 

存活的生命,像螢火般一點一點散去。有些人甚至還沒真正擁有過自己的生命,就失去了生命。

 

每一條生命,都如同千斤重壓,你將它們視為自己犯下的罪惡,背在自己的脊背上,深深淺淺地走下去。

 

你朝夕笑了笑,安慰了她幾句,轉身。

 

沒人看見你臉上的蒼涼。

 

你咬著牙,在無人看到的地方,將頭埋到自己的膝蓋間,身形彷彿快要被眼淚壓斷。

 

但你怎麼能哭啊……

 

領袖是不能哭的……

 

……

 

“諾亞,你怕我忘掉你們嗎?”

 

開戰第182天,你坐在滿是紫藤蘿的涼亭間,詢問諾亞。

 

“怕。”諾亞說,他的眼眸像是碧海色的星雲:“雖然我不認可你的理念,但我喜歡你這個人。”

 

諾亞瘦了很多,眉眼仍然殘留著驕傲。

 

你察覺,他和你的距離正在越來越遠。

 

諾亞是一個本質上很驕傲的人,他的理念與意志都有堅固的定義。他的桀驁不馴和抗爭精神體現在他的靈魂,而你的理念正在與他背離。

 

“以前我很敬你,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有些怕你。”諾亞說。

 

“成為了這樣的人,讓你失望了吧。”你說:“非常抱歉。”

 

流水與風在庭院的虛擬影響間,就像懸掛的藤蘿葉。寂靜之中,只有你們二人的回聲。

 

他的手撫摸著懷中的白鳥,轉身,徹底離你遠去。

 

你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或許是去了他理想中的幻想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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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戰第204天。

 

你的黑髮長了又剪,剪了又長,眼中的情緒越來越淡漠,身上匯聚的源光越來越多,彷彿一對白金的翅羽。

 

每一次戰鬥到精疲力盡,你都會反覆唸叨著同伴的名字。大多是活著的同伴。

 

後來,你沒有名字可唸了。

 

你可以號令所有人為你戰鬥,也可以注視他們為此死去。你承擔著罪負注視這些燃燒的怨恨。人類的文明沒有終結,無數人的骸骨推著你行走。

 

——但你永遠記得那一天。

 

銀髮的女人倒在炮火之中,像破碎的玻璃瓶,她的四肢被人扯斷了,白森森的骨頭露了出來,寫在臉上的油彩鮮明地表達了敵人對她的惡意。上面寫著“這個女人服從於罪人,所以該死”。

 

殺死她的,是被她救過的民眾。

 

因為她是你的同伴,所以她被殺死了。

 

“我還……沒找到……我的愛情。”

 

她的臉龐望向天空,眼裡殘留著無措與迷茫,像是不理解自己為何被人刺穿軀體。殘酷的人性撕裂了她。

 

人類多脆弱啊。

 

一點惡意,一片尖銳的金屬,就能摧毀一個人。他們的數量是如此龐大,個體又是那樣渺小。

 

看著月的屍體,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你的心底裡破裂了。地上的酒香讓你猛烈咳嗽,嗆出淚光。

 

“為什麼我要揹負那麼多的亡靈呢?”

 

你不禁想。

 

“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樣的煉獄呢?”

 

“為什麼要讓我變成……這樣的‘神明’呢?”

 

你緊抿著唇,將張牙舞爪的心悸與呼喊死死鎖在胸腔,全身的血液都像要流淌出來。

 

彷彿被抽走了靈魂,呼吸略微發緊,太陽穴突突狂跳。

 

神明不能流淚,你喝完了她收藏的葡萄酒,在血泊中醉了一夜。

 

你在月色下埋葬了她,將酒液灑上她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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