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鯉魚仙人 作品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倭人

 “什麼?我是倭人?”
“對,我覺得你是倭人。我覺得,我們有很多東西可以聊聊。”傅遠山和島津對話著。實際上島津可以說漢話,雖然口音很怪,語法也有些問題,但兩邊大體是可以交流的。“原來是這樣”幾句交流之後,傅遠山就意識兩邊在思維上幾乎是暢通的,他也意識到了產生這一切的關鍵:作為大封建主,作為薩摩藩的藩主,他的漢學造詣並不會很差。因為江戶幕府的“國教”就是朱子學,也就是仁學——換而言之,就是儒教。儒教這個概念相當模糊,許多時候“儒”並不能被稱為宗教。但是在朝鮮、日本和越南,朱子學確實是被當做是宗教一樣的存在。因為儒教這個宗教,在這裡確實是其存在的必要:它可以排佛抑釋。佛教在朝鮮、日本和越南都是當地要面臨的相當現實的問題。晦明苦短,道阻且長,“苦”必然存在,人們總是需要在精神上解決苦的問題才能面對這個世界。由此,宗教也在社會中存在了必要的一席之地。而在整個世界島的東部,佔據這一生態位的就是佛教。在如今的大明,一切威脅人類生命延續的苦難即將得到解決。但在過去,這一苦難卻難以言說。佛說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有種種求不得的苦。佛教排解了苦難,便佔據這一穩固的生態位,歷史上為了崇佛而譭棄世俗生活的大人物不勝枚舉,而且屢禁不止。因為說來說去,佛教只是一種排解苦的手段。禁絕佛教也只是揚湯止沸,只要這個世界上存在苦難,就一定會有人想要尋找排解苦難的手段。佛教在整個世界島的東部都和當地的大小朝廷產生了衝突,這一衝突宋朝達到了顛峰,並且掀起了佛道之爭。但解決佛道之爭的,並不是更強的佛教和道教,不是更強的辯經,而是一個從未有過的新鮮事物,一個根植於文化底層的遠古殺器——儒教,被程朱理學重新搬了出來。在佛教對苦的排解進行研究時,程朱理學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程朱理學不關心你是往生天道還是墮入無間地獄,程朱理學根本就不關心你的內心世界。程朱理學不關心苦本身,程朱理學只關心一件事——苦的表達。程朱理學不關心“苦的排解”,程朱理學只抑制“苦的表達”。它關心的是,“你對苦的表達”,是否突破了禮的邊界,是否影響了你在天地之間所應該履行的責任,是否違背了“天理”。換而言之,在禮的邊界之內,你對苦的表達是自由的。不管你崇信佛教也好,你喜歡去秦淮河喝花酒也好,你喜歡女裝小男孩也好,哪怕是你自己喜歡女裝也好,這些全都是你的個人事務,全都是細枝末節。只要你不將其表達出來,這一切都在禮的範疇之內。 在這個框架下,你可以繼續篤信佛教,可以隔三差五就去佛寺裡逛逛。但只要你將其侷限在個人事務,而不影響他人,那就沒有人會關心。——這一由帝國內部發展出的“真理”,對佛教乃至所有宗教都起到了絕佳的抑制作用,尤其是是在士大夫階層之間。程朱理學由此從文明尺度上補上了這個“苦”的漏洞,這個補丁也迅速因為顯示存在的需要被更新到了朝鮮、日本和越南的版本中,並且迅速在這些國家成為官方正統思想,被封為整個朝貢世界的至高真理。因為它真的有用。尤其是在日本。在寺社盤根錯節的日本,日本的這些“佛爺”們是真的會喊著“進者往生天道,退者無間地獄”,揮舞著薙刀和火槍去撬開封建主的腦瓜子,連德川家康本人都差點在創業的早年間死在了佛徒的叛亂下。作為江戶幕府的開創者,德川家康一輩子都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他親手給江戶幕府打上了這一“帝國真理”的補丁,從而抑制住了寺社實力在幕藩體系下的擴張。各封建主,或者說各個“大名”們依舊篤信佛教,但沒有人再敢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到佛教中,而是把資源用度在個人的生活用度之上。——當然,程朱理學在這之後也產生了新的問題。但這不要緊,因為程朱理學的源頭在於儒。周禮說“儒以道得民”,儒的本質就是一種術士,是禮教的術士。它不需要西行取經才能辯經,它的“釋經權”在朝廷自己手上。朝廷始終會與時俱進,選擇性地表達這套“帝國真理”中在當下被需要的部分。實行了同樣制度的日本,也得到了同樣的惠贈。而這一體系的廣佈,也讓儒學及其有關的中國文學思想在整個朝貢世界被廣泛地尊崇。面前這位島津的精神世界,實際上和自己非常類似。雖然他的版本還沒有怎麼更新:比如在朝廷這裡,朱子學乃至程朱理學本身這個名字已經

不怎麼提了,但“帝國真理”依舊存在。目前的帝國真理,分為仁學和理學兩個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