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第 282 章 王不見王15


 告別神父,已經是晚上8點。

 北區的夜比南區深邃更多,這裡的霓虹燈牌依舊閃爍,但時代的發展稍微將它們遺留,很多東西都是十來年前的款式。就在這十年當中,不知道怎麼的,鴻溝越來越大。把一個在南區喝醉酒的醉鬼轉移到北區,第二天醒過來可能會驚呼穿越。

 人行天橋架在狹窄的兩棟高樓之間,上面有人正在發酒瘋,瓶子往天橋下面扔,生怕砸不中人。

 警察在這裡的功能越近於零,這個醉鬼在這裡無法無天地往橋下扔了有三五個酒瓶子,馬上,他們的車就要經過橋下。

 在瓶子刷的砸下來之前,司機一個旋轉飄逸,躲過了這一場早有預料的襲擊。

 費程沒有在這裡逗留,臉上的表情有一些煩躁,但沒有更多的情緒,如果現在坐在車裡面的是費林飛的話,說不準已經叫人去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抓出來狂扁一通了。

 很奇怪的是,殘忍的大人物總是在小人物面前擁有良好的名聲,小人物會把大人物的疏離和不計較當做是友善,擁有那種他竟然會平等對待我的榮譽感——而在大人物看來,他們只是不值得費心。

 人不會跟蒼蠅計較,就好像有權有勢的人很少跟底層人計較,因為贏了輸了都會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當然,費林飛除外。

 費程比費林飛聰明太多。他知道自己的憤怒也是很值錢的東西,在不需要展現威風的場合,他懶得為這一份憤怒出一口氣。

 賽樂安靜地從各種角度嘗試解讀費程,這是他目前的老闆,費程能夠帶他明對他的信任已經上了一個臺階,這是一件好事。

 但是捲進更大的麻煩,就意味著更大的危險。

 費程:“聽說你是從北區出來的?”

 聲音出現得突然,賽樂愣了一下,他看向司機。

 司機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的路。

 賽樂又看向右邊的後視鏡,費程在座位上盯他的後腦勺。

 不清楚費程是什麼意思,賽樂老實回答道:“是。我是從北區出來的。”

 費程看向窗外破破爛爛的平樓:“你很有本事。”

 賽樂心頭一跳。

 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了。

 如果他只是一個剛入職的新鳥,也許他會被這個話感動,認為領導對他高看一眼。

 但費程不是這樣的人。

 他很少純粹地誇獎某一個人。他說很多話都帶著別樣的目的。

 等沉默到已經不太合適的地步,賽樂開口:“都是公司的資助。”

 費程按住眉毛,很恍然的樣子:“你是公司資助的貧困生?”

 賽樂:“是的。”

 費程看向窗外,車正在駛過北區最混亂醜陋的街道之一,流浪漢在街道兩側昏昏欲睡,地上是酒瓶子和被打散的垃圾,有很多人在抽菸、喝酒,勾肩搭背或哭或笑。

 “你沒有像其他窮人一樣墮落。”

 這句話賽樂更不知道怎麼接。

 因為他暫時還不想要跟老闆有任何的衝突。

 費程說:“世界只會留機會給你這樣上進的人。不努力就會被淘汰,如果每個人都能夠活得很好,那那些好吃懶做的人就是在偷竊其他人創造的果實。”

 “在街上躺著,等工作去找他們嗎?”

 貧窮是一個圓圈。因為貧窮,所以沒有辦法上好的學校,住很差的街區,吃很差的食物,沒有好的學歷,找很差的工作,被開除,斷掉生活來源,流落街頭,沒有信譽擔保,沒有工作證明,沒有房子租——於是更找不到工作。一個輪迴。

 只要其中一個環節出問題,就可以成為一個流浪漢。

 賽樂說:“當然,他們是最懶惰的人。政府就不應該給這些人福利救濟。”

 費程對他的回答很滿意,他甚至生出得很對。繳那麼多稅,養這些社會的蛀蟲。政府壓榨我們這些真正為社會做出貢獻的人。提高稅點?議會那幫人真是瘋了。”

 賽樂明白了。

 費程在發牢騷。

 因為最近沸沸揚揚的提高富人收入所得稅率的新聞。

 多日來的混亂終於得到了所訴對象的讓步,這件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提的事情突然搬了出來,體現出來轉移支付,平均社會財富的決心。

 有錢人們紛紛寒心,許多富豪都被爆料正準備移居他國。

 當助理最不好的地方就在這裡,明明你過得比老闆慘多了,還得每天裝出來與老闆同仇敵愾的樣子。賽樂正在思考要怎麼回覆的時候,費程又發言了:“從北區出來,就得珍惜現在的生活。”

 賽樂後背一凜。

 費程:“好好工作。”

 搞半天,是為了說這個。

 真他大爺的能繞。

 賽樂心頭罵了一句神經,嘴上說:“我一定不會忘記費總的提攜之恩,沒有海恩科技,就沒有我的今天。費總放心,盡我最大的能力,一定完成您指派的所有任務。”

 車要先送費程回家,司機就留在費程家裡,路上,賽樂被扔了下來。

 他自己打車回家。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過,他掏出備用終端,撥通了那個今天一直沒有來得及聯繫的電話。

 那邊接通得不算快。

 先掐斷了,然後賽樂繼續等待,等過了大概十來分鐘,終端重新響起。

 “喂?”魏易的聲音傳了進來。

 賽樂聲音發顫:“我已經記錄好全部石種的位置了。”

 ***

 紀湛晚上沒有回來,最近總是這樣,加班,或者是無休止的會議以及電話。章馳在家裡面幾次想要打開紀湛的電腦,但考慮到萬一密碼錯誤,現在他們剛剛建立起來的短暫穩定關係就可能完全破裂。

 結局是兩敗俱傷。

 人的交情就是這樣,對另一個人一百次好,只要有一次越過底線,那麼之前的好就全部推翻。所謂日久見人心,也不過就是等待見證那一次越過底線的本性。

 這時候,電話響起。

 家裡沒有人,也沒有監控,章馳依然掐掉了電話,來到了之前她住過的房子,在這裡,至少不會面臨紀湛突然回家的情況。

 章馳坐在沙發上,重新撥過去。

 賽樂:“我已經記錄好全部石種的位置了。”

 章馳沉默有大概1分鐘,賽樂在另一頭也很耐心的等待,儘管在等待的過程中他幾次將終端拿起來差點連接是否已經被掛斷。

 章馳喉嚨滾動,聲音有一些沉:“發過來。”

 這是一個意外之喜。

 那天晚上回家之前,她聯繫了賽樂,任務結束,賽樂已經被費程放掉——他承認自己跟費程在一起,沒有機會使用終端。

 寶石騎士只能夠由紀程開啟,賽樂作為中轉站被賦予臨時的使用權,就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她希望賽樂能夠嘗試從寶石騎士偷取石種的位置數據。

 賽樂知道石種的位置,但是不夠準確,只是地圖上標的模糊的點,那種把城市縮小到一小塊的大致輪廓孿生圖,用於監控石種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