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山取草 作品

第 102 章 垃圾島71

 醫院3樓。

 201室。

 趙盾正在忙著銷燬資料。

 兩臺高度到成年人膝蓋位置的碎紙機分立辦公桌左右,永不饜足地一口接一口吞吃著成疊的記錄數據,嚼碎的白紙黑字在肚子裡融成了一團不分你我的排洩物。

 排洩得很快。

 趙盾一直在不停地做著傾倒,塞進去,傾倒,塞進去的機械運動。

 碎紙機的工作速率很快,但問題是“肚”容量有限,現在已經不是效率的問題了,是排洩。

 他也有一點想要排洩了。

 人緊張的時候就是會很想上廁所。

 機械運動總是會讓人大腦放空,放空一會兒之後,人就會不自由自主地進入名為思考實為走神的階段。

 趙盾覺得自己很倒黴。

 花了那麼多錢唸書,好不容易考進醫學院,結果就因為一次醫療事故,被行業協會判定永不得執業。他永遠不能夠再光明正大的當醫生了。

 光明正大。

 要不是為了錢,誰願意來這個破地方給海恩科技做研究。

 被發現了別說註銷執業資格,那是直接進監獄的事,口誅筆伐。

 反人類罪。

 趙盾看了一眼正在傳輸資料的電腦屏幕,中央的位置一個白框進度條,進度還沒有到一半,數據量很大,而且還需要經過他的篩選。

 他有一點忙。

 一會兒要銷燬紙質文件,一會兒要去盯每一臺電腦上數據轉移的進度。

 門外就在這時候闖進來一個人。

 趙盾蹲在地上回頭——站著太累了,他選擇跟碎紙機等高。

 是雷德蒙。

 保安隊的隊長。

 這裡的保安拿著跟他們差不多的工資,一天到晚就坐在一樓抽菸喝酒打遊戲——這破地方根本沒有人監管,他們吭哧吭哧地做實驗,記錄數據,上面的人每天都在催進度,把他們罵得連一條狗不是。

 但沒有人管這些翫忽職守的保安隊隊員。

 垃圾島會需要什麼安保?這裡根本無人問津,監獄長是上面打好招呼的人,記者進不來這座島,唯一可能的問題就是那幫島府的工作人員。

 他們可以出島,他們有機會把這個秘密帶出島。

 不過島府的工作人員連島府以外的地方都不去,更何況這種地方?

 執法隊的人倒是每天打轉,但他們連城區都只管交通要道和大型公共場所。

 這裡是全世界責任心最缺失的地方。

 如果可以,他也想做個沒有責任心的人。

 但是不行。

 要是不把這些東西轉移乾淨,他可能連不光明正大做醫生的資格都沒有了。

 雷德蒙:“數據轉移好了嗎?”

 趙盾:“還沒有。”

 雷德蒙皺了下眉頭:“嘖。”

 他只發出了這一個甚至連詞語都算不上的音節,但趙盾聽得火冒三丈。

 因為它帶著一種不滿,只有自認居高臨下的人才能夠對別人的行為挑挑揀揀。

 他不是什麼領導。

 一個保安隊隊長。

 趙盾轉過頭,不說話,接著往碎紙機裡面投餵文件。

 雷德蒙走進房間:“搞快點。”

 趙盾:“這種東西快不了。”

 頓了頓,他又說:“如果你嫌碎紙機吃得太慢,你可以代勞。試一試有沒有它們吃得快。”

 雷德蒙:“我沒空在這裡跟你咬文嚼字。”

 趙盾:“我也是。”

 雷德蒙深吸了一口氣:“你是不是還不明白現在的情況?”

 趙盾站起身,又拿了一打報告出來,伸出手揚了揚:“任何時候,我都比你瞭解這座醫院的情況。我是主管,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這句“我是主管”後面不應該接“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它更合適的接法是——

 “你算個什麼東西?”

 雷德蒙聽明白了趙盾的話,拉下臉:“監獄長助理的電話打不通了。”

 趙盾塞文件的動作一頓,嗷嗷待哺的碎紙機就眼睜睜看著那一份即將入腹的文件被抽了回去。

 “什麼?!”

 雷德蒙:“聯繫不上。”

 “聯繫不上”跟電話打不通其實沒有什麼差別。

 但重要的事情無論解釋再多都不嫌夠。

 這件事情非常嚴重。

 這座島是項景在管,他們在島上的活動要靠項景指示和預警,項景的助理塞婭是他們跟他聯繫的唯一橋樑,按照他們商議好的細則,一旦大樓發生任何異常,他們都必須立刻聯繫塞婭,簡單情況,塞婭直接處理,塞婭拿不準,再由項景評估。

 塞婭從來沒有聯繫不上過。

 她是一個二十四小時待命的人。

 現在大樓發生了入侵,助理失聯了。

 前者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

 後者也一樣。

 但它們同時發生了,很難不讓人去想它們之間沒有關聯。助理失聯的原因可以有很多,反水,被控制,無論是哪一種,都表明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

 他們在這座島上的保護傘在最需要的時候收傘了。

 雷德蒙:“他們入侵了認證系統,人已經進來了,我派在一樓偵查的隊員剛剛才回他們還有沒有後手。”

 趙盾:“後手?”

 雷德蒙:“他們可能只是先遣隊。”

 “打掉電子眼,也可以替後面來的人掃清障礙——我們不再能知道他們的行進路線。而且我不覺得,只是三個人,就有勇氣闖進這棟大樓。”

 趙盾臉霎時白了。

 如果後面還有“千軍萬馬”,那麼他們現在要考慮的已經不是能不能夠成功出逃,而是這些證據到底能夠指控他們到哪一種程度。

 儀器設備、實驗體,他們是活生生的證據,但這些證據沒有文字證明,可以有很大的辨議空間。

 現在的問題是,他們不能夠留下任何文字證據。

 每一條數據的用途說明都可能成為他們被審判時的催命符。

 趙盾加快了塞文件的速度,但他已經無法再快了,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能替碎紙機也吃掉一部分文件。

 “咚”!

 一聲巨響。

 房間門在雷德蒙進來的被打開了,聲音是個有縫就鑽的不速之客,明目張膽地從走廊的一頭傳到了另一頭,轟轟烈烈炸開每一個開著的房間裡還活著的人的心跳和頭皮。

 趙盾看見斜對面的房間門口也探出一個頭——那是另一名醫生,那個房間關滿了實驗體,兒童的哭鬧聲隨著他打開的金屬門竄了出來,這一層樓頓時像油鍋一樣,炸得不分規矩。

 “什麼情況?!”那個醫生從門裡擠了出來,順手將背後的門關上。

 雷德蒙的臉拉得老長,趙盾看見他在一瞬間架起槍走出房門:“希望不是我想的那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