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時之蟲（七）

 下午五點，溫泉山莊某處客房中。

 彷彿經歷了一個漫長而清醒的噩夢，趙辰巳猛地從床上驚坐而起，他大口大口喘息著，貪婪地攝取著氧氣，就像新生兒第一次用肺部呼吸到這個世界上的空氣。

 還沒等他開口，時雨有些低落的聲音就回蕩在他的耳畔：“你醒了？我們剛剛又經歷了一次死亡。”

 “嗯……是我大意了。”死前的記憶在腦海中閃回，趙辰巳深吸幾口氣穩定住強烈的心悸，翻身從床上跳了下來，快步走到桌前，下意識摸向胸口的貼身口袋想去取之前記錄下來信息的紙片。

 但貼身口袋裡……自然是空空如也。

 因為時間回溯的關係，他所寫下的文字，他所受到的傷，所承受的死亡，以及他所做出的努力全都一筆勾銷。

 而且如他所料那般，這種死亡迴歸並非毫無代價。

 如果說，那麼這一次他明確能感覺到自己因為時間回溯而損失了什麼東西。

 他低頭看向自己手心，那裡有一小片皮膚，悄然脫落化為灰霧。

 但這種損失也在趙辰巳的意料之中。

 在不死者中根據所使用的不死秘法，不死者之間的不死性與缺陷也是有著優劣之分的。像王莽與玄君道人那種最為正統的不死人，他們是不死者中最完美的存在，也是超凡界中最初出現的不死者，幾乎沒有什麼有效手段能夠殺死這類不死人，他們只會在漫長的生命與無數次的死亡中被磨去自我和情感，最後成為一具精神已經死去，但肉體還活著的行屍走肉。

 除開這類正統不死人以外，在人類史的各個時代中，仍然有著不少對有限生命悲嘆，向著長生與不死發起挑戰的各種秘法、邪法，基本都是有著強烈副作用的不死。

 他曾經在長生村中見到無數肉體崩壞，靈魂也糅合在一起不分彼此的灰塵粒子，悄無聲息在他人取代他人意識的不死蟲，玄君永旅經上記載啃食不死人血肉精華的虛偽不死，還有王莽所提到的竊命秘法，以及現在他所遇到的竊時者。

 這些不死秘法，各自都有著自己的優勢和弊端，永生的灰燼渴求新鮮的肉體，永遠都在忍受著身體被撕裂成灰塵無法聚合的痛苦折磨——趙辰巳也很清楚，終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一堆無法聚合身體的灰霧。品嚐永生永世的痛苦並不是他的追求，所以他會在徹底變成一團無法被殺死的灰霧前，用不死斬自我了斷。

 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還有兩件事情一定要完成。

 其一，向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秦冕復仇，其二，在之後的旅途中找到救活時雨的辦法。

 “怎麼了？突然這麼沉默？”見他坐在桌前遲遲沒有動筆，時雨疑惑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既然敵人不止一個，那麼要更加慎重行動了。”趙辰巳使勁搖搖頭，將這些妨礙思考的雜亂思緒甩出腦袋，一邊用筆在紙上寫著名字，一邊意簡言駭地說道：“更改之前靜觀其變然後找機會痛下殺手的方案吧，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只偷襲明面上的誘餌這種做法並不明智，反而會暴露我們身處暗處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