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煙雨 作品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千金買馬骨

陸羽心下高興,卻仍不動聲色,他嗤笑一聲,故作無謂道:“只一個魏國公府,就叫宋老爺如此激動了?”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狂妄,堂堂魏國公府,可以說是整個大明朝最有權勢的家族了。可陸羽這話,大有不將之當一回事的架勢,這自然惹得宋懷遠震驚不已。

宋懷遠被驚得瞪大了雙眼,不由往外探了兩眼,見周旁並無外人後,才敢低聲說話:“陸縣令可莫要妄語,那魏國公何等權勢,有他替棲霞集鎮撐腰,這可是咱江寧縣八輩子求不來的福分,您可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陸羽語出驚人,言談中竟不將魏國公府放在眼裡,這可將宋懷遠嚇了個半死,他連擺手帶瞪眼,忙好言提醒,免得因這事招惹了那魏國公府。

卻不想,陸羽仍是一臉淡定,笑著擺手道:“宋老爺誤會了,並非是本縣瞧不上那魏國公府,實在這其中另有內情。”

他幽幽抖了抖眉頭,頗有些得意,隨即又將身子略探了探,故作神秘道:“本縣不是說了嗎?這棲霞商社是魏國公府和人一起合作的,相比於那另外一家的來歷,魏國公府都不算什麼。”

他比了個“大拇指”的手勢,象徵“權勢最高”、“名頭最響”之意。

宋懷遠更驚得無以復加,登時瞪圓了眼,結結巴巴道:“你……你說什麼?”不待陸羽答話,他更極為肯定地搖頭,斷言道:“陸縣令,你莫要誆騙於我!”

魏國公徐達是整個大明朝數一數二的人物,這世上豈會有比他來頭還大的人物?

陸羽冷哼了聲,揚了揚腦袋,面有得意道:“宋老爺是縣中紳望,本縣又豈會誆你?”

他的語氣沉穩堅定,說話間面色沉定,舉止從容。

宋懷遠更傻眼了,看陸羽這口氣神態,不像在說大話,可他說出的話,又著實沒有道理。

這世上,還有比徐達權勢更大,名頭更響之人?

只怕,除了皇帝外,再沒有人……

等等!

宋懷遠正自心中嘀咕,卻忽地聯想起另外一個傳聞來。

傳聞說,這陸縣令曾救過當今天子,他還曾是大本堂的先生,曾教過皇子讀書。更甚至,他到這江寧赴任,也是皇帝一力安排。

若這傳聞為真,再結合方才陸羽所說之話,那這棲霞集鎮背後的真正大東家,極可能是皇室中人,更甚至,可能就是當今天子!

想到這裡,宋懷遠猛地打了個激靈,不由手腳顫抖起來,他緩緩抬頭,顫著嘴唇道:“陸縣令,您該不會說那……”

“宋老爺,我可什麼都沒說,你可不要胡亂猜測了!”他的話尚未說完,陸羽卻已打斷了他道。

然而陸羽的打斷讓宋宋懷遠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答案,他嚇得一顆心噗通直跳,慌得六神無主。

原本這是天大的秘辛隱事,更是他宋老爺天大的喜訊,可這喜事來得太突然,他一時難以消化,他忙用顫抖的手端起茶盞,小口抿了好幾口茶。

每喝一口,他的牙齒都要磕在那茶盞上,發出“噠噠噠”的輕微響動聲。

從先前分析,他已能確定,這棲霞商社多半有皇家背景。

而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只要他宋懷遠得到了商鋪租賃權,到那棲霞集鎮做了買賣,他也就成功和天子搭上了線。

雖然那皇室中人多半不會露面,也絕不會承認棲霞商社之事,更不可能將他宋懷遠當回事,但,只要這集鎮有皇室背景,就足可保證集鎮往後繁華熱鬧,而他宋懷遠投身其中,絕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想到這裡,宋懷遠強壓下激動的心,用顫抖地手將茶盞往桌上一摜道:“陸縣令,今日小民前來,實是前幾天受縣令大人教誨,深感賣地之事大有可為,想來找大人商談一二!”

先前一直藏著掖著,現在問清楚了,他倒也大方坦蕩起來。

陸羽暗道這老小子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著實精明得緊,但人家既願意賣地,他當然高興,當即忙笑著點頭,伸出手去道:“既是如此,那就提前恭祝咱們,合作愉快?”

宋懷遠連忙將手伸出,重重與陸羽相握,久久不願撒開。

握了許久,他終於鬆開了手,隨即又問道:“這棲霞集鎮的商鋪價格,自是早已定好,卻是不知,咱那田地作價幾何?”

這宋懷遠當真不負精明圓滑之名,便是驚到如此地步,還不忘計算得失利益。

陸羽笑著道:“這當下田地價格,依土地肥瘠,價格從兩三兩到五兩不等……宋老爺乃是第一個賣地之人,為示誠意,我不論你田地肥沃貧瘠,一律按五兩的最高市價論定!”

這話一出,那宋懷遠當即笑眯了眼,連連誇讚道:“難怪世人都說陸縣令為人仗義,此話當真不假!”

世人有沒有說過陸羽仗義,這倒不一定,但即便有人這麼說,也絕不會將這話傳到他宋懷遠耳裡,他這話,顯然是臨時編來哄人的。

但無論如何,肯說好話,就證明這宋懷遠對這賣地合作之事很是滿意,這對將來其與棲霞商社的合作,也是件好事。

陸羽笑著拱手道:“那本縣誠心恭祝,宋老爺能在棲霞山這座金山裡頭,挖到屬於自己的一桶金!”

宋懷遠笑道:“承縣尊大人吉言!”

……

賣地之事談妥,這宋懷遠再沒多留,便即告辭。

陸羽正自鬆了口氣,一面抹著額頭的汗,一面低聲嘀咕著:

“這宋財主插了毛比猴兒都精,當真是個難對付的人,不過他這性子,倒最合適去行商經賈,只怕日後真能在棲霞集鎮裡掙得大錢了。”

正自言自語著,卻忽地趙擔快步走進堂來,一面奔來,一面氣喘吁吁道:“大人,您何必予他那麼高的收地價格?”

他送走那宋懷遠後,便趕了回來,對於陸羽給的那麼高的收地價格,他有些不懂。

照說依市價收地,得看土地肥沃狀況,若是肥性一般的地,也就值個三四兩銀子一畝,而陸羽給的每畝合銀五兩的價格,是依照最好的肥田定的價碼。

而宋懷遠尚未拿出田地,就已得了最高價碼,只要他不傻的話,自會擇一些肥力一般的田地,去賺這中間差價。

“你懂個啥!”

面對趙擔的詢問,陸羽幽笑道:“你以為每畝地多出這一兩銀子,咱就虧了?我可告訴你,咱實際上是賺大發了!”

“賺……賺大發了?”

趙擔徹底懵逼了,以高價收賤地,這擺明虧本的買賣,怎就算賺了?

“唉,你這就不懂了吧,這宋懷遠是第一個來談賣地的鄉紳,咱就得給他最大的好處,予他高價,這叫千金買馬骨,只有這樣,其他人才能看到賣地的好處,才願意跟進趙懷遠的步伐,前來賣地”

陸羽的解釋,讓趙擔心中稍有些寬慰,照他這說法,這是刻意以高價誘惑其他人,以求收到更多田地。

“如此說來,往後這收地的價格,會逐漸壓低?”

陸羽點頭道:“那是自然,這頭一個吃螃蟹的人,自然能得到最大利惠,後面來賣地的,就享受不到這待遇咯!”

“另外……”

他又接著道:“這高價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哄那宋懷遠多賣些田地。”

依照陸羽設定的收田規矩,鄉紳是拿田地去抵換租賃鋪面的租金,這收田數目自然有最低限額,即是一個鋪面三年的租金。

但陸羽並未規定收田上限,也即是說,只要對方願意,將名下田產全都賣了,陸羽也照單全收。

當然,事實上對方絕不會這麼幹。

“我出高價誘哄,那宋懷遠或許就貪這些許利頭,多賣幾十上百畝地,他是第一個賣地之人,他所賣田地的數額,勢必會影響後面更多人,我真正賺的,是後面那些士紳多賣的田地!”

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宋懷遠的行為,對後續鄉紳起到了標杆作用。

假若這宋懷遠賣了一百畝地,他便給這賣地的數額定了個“一百畝”的標準,後續跟進的其他鄉紳,也會參考這個數額,來恆定自己應該賣多少地。

可若宋懷遠貪這些許小利,將賣地數額提至兩百畝,那後續之人的恆定標準,自也就成了兩百畝。

他宋懷遠一個人賣多少地,影響的是身後諸多鄉紳的抉擇。

聽了這般解釋,趙擔才恍然大悟,道:“高,大人這招實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