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肝媽 作品

第 27 章 狂暴龍(27)

 群山如獸口,吞沒了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風吼似喪鐘,吹散了樂園的最後一點氣數。

 阿薩思佔據了倉庫,背靠百噸紅肉,頭枕千斤碎骨。

 她趴在暗處,忍受著傷口癒合的麻癢,承受著皮肉重組的劇痛,半睜著眼注視著明明滅滅的路燈,一邊消磨時間,一邊觀察著人類整出的花活。

 便利店的霓虹燈五光十色,漢堡屋的機器恐龍喊著歡迎,冰激凌車上的氣球隨風搖擺,理髮廳前的三色柱轉得她眼暈……

 一切都很新奇,是她在舊區從未見過的光景。

 如果沒有大敵當前的危機,她大概會四處走走,嘗試一下人類的食物,破壞幾棟看不順眼的建築。要是條件允許,她還想給生活在水裡的大傢伙通通電、投投毒。

 忽然,有腳步聲在死寂的道路上響起。

 阿薩思抬眼,就見轉角處投來一個影子,他揹著槍,手裡提著一塊東西。

 是歐文,他帶來了一塊肉。

 它有成年人的四個手掌大小,表皮灰白,肌理分明。內中包裹著一紅一綠兩管容器,一個是追蹤器,另一個是微型炸彈。

 她嗅得出來,這塊肉屬於她的同類,是被它摳下來扔掉的“要害”。

 所以歐文這麼做是什麼意思?把肉送過來騙她吃下,再炸死她,她看上去有那麼蠢嗎?

 顯然,歐文不會傻到自掘墳墓,他只是為了尋求合作。對,代表人類過來跟一頭恐龍談合作,還希望她能循著肉的氣味找到暴虐一號,並協助正規軍一起殺死它。

 “我知道,在‘殺死它’這一點上,我們可以達成共識。”歐文態度誠懇,但語氣有些無力,彷彿說著什麼讓他覺得“累”的話。

 “我聽吳博士說起了你的過去,你跟另一隻似乎無法達成‘共存’的關係,它想吃掉你,你也想幹掉它,是嗎?”

 是又如何?

 那也是她與它的恩怨,跟人類沒什麼關係。

 在她看他背後的人類,企圖以人類的方式和思維跟她溝通合作,殊不知他們的“協助”、“共識”和“一起”落在她眼裡是毫無用處,還不如翼龍的硬骨頭有點磨牙的價值。

 他們好像還沒搞清楚她是誰,也沒弄明白自己在島上的地位?

 “聽得懂人話”只是幼年生存的必要手段,不是她為了親近人類而特意學習的語言。就像她會為了狩獵而去觀察每一種獵物的習性,“學人語”也僅僅是她對人類所做的瞭解。

 她可以不吃他們,但不能不具備迷惑他們的技法和殺死他們的力量。

 畢竟,她可不是他們的大塊頭“同伴”,而是貨真價實的掠食者,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暴君,是努布拉島的陸地之王——

 試問她一個吃肉的為什麼要跟幾塊肉談合作,目標還是幹掉另一個吃肉的?她就不能省過這幾塊肉的步驟,直接跟對方幹一架嗎?

 阿薩思閉上眼,擺明了態度。

 她沒有“非要跋山涉水找到同類再打架”的理由,有這力氣,她為什麼不等著同類找過來、再伺機殺死它呢?

 為了吃到大肉,獵手不介意多等幾天。

 說到底,著急殺死暴虐一號的只有人類,因為它徹底脫離了他們的掌控,給他們帶去了強烈的生存危機,所以才被如此針對。

 但凡它與她一樣“溫和”,估計現在也是呆在倉庫吃肉的待遇,還不用挨第二發火箭筒。

 她懂。

 歐文領會了她的意思,收起肉,居然長出了一口氣:“幸好你不同意……”

 他仰頭笑了,“如果恐龍跟人類真的達成了合作,那麼吳博士的實驗大概率會繼續下去,還會與軍方的利益直接掛鉤。”

 “誰不想擁有恐龍這樣的生物武器呢?”

 歐文是明白人,阿薩思也是聰明龍。兩邊一拍兩散,他走得飛快,她躺得輕鬆。只是他們都太年輕了,本以為此事會到此為止,軍方只能歇菜,誰知人性本惡,軍部的騷操作是一波接著一波。

 在接到公園的求救信號後,駐島的正規軍便出動了。

 可他們的到來並不是為了解救平民,而是為了帶走吳博士和他珍貴的實驗資料,順便“測試”一些恐龍,看它們能否被用於戰爭。

 阿薩思不配合,他們是拿她沒辦法,但要拿捏歐文和他的迅猛龍可就簡單多了。

 於是,就在阿薩思養精蓄銳、準備吃第三頓晚飯補補身體時,人類的機車聲接連響起,它們由近及遠,指定往一個方向衝去。

 這是去做什麼?

 看方向是通往森林,看聲勢是有大動作。所以,是被翼龍抓走的西蒙沒死,他們前去營救他?還是他們做好了充分準備,打算圍剿她的同類,讓它也嚐嚐挨一發爆炸的滋味?

 無所謂,不論他們想做什麼都不會成功的。

 阿薩思如此篤定。

 原因無他,從上午出事直到現在,努布拉島的供食就中斷了。草食龍尚且能啃啃樹木,可被關著的肉食龍能吃什麼?

 它們頭腦簡單,一頓不吃就覺得在生死邊緣徘徊,還能忍耐多久?

 真餓到極致,電網絕對無法控制它們,在加上她的同類正持續不斷地搞破壞,它們終會走出牢籠與送上門的人類面對面。

 人類戰恐龍,要是換在白天還有勝算,可現在是晚上……大自然是公平的,人類在白天狂歡,那麼黑夜就是掠食者的宴饗。

 如她所料,人類沒有討到好果子吃。

 她剛吃完第三頓,遙遠的森林中就響起人類的慘叫和同類的嘶吼,緊接著,巨大的火光沖天而起,頓了大概兩三秒,爆炸的巨響才傳到她耳邊,“戰況”看上去非常激烈。

 想來是同類佔優,人類的槍響開始向大本營的方向挪動。可惜,人力哪能扛得住野獸,槍聲沒多久就消失了,他們連中途都沒能到達。

 煙味和血味隨風飄來,阿薩思分辨著氣味,總算從暗處步出,開始繞著倉庫打轉。

 局勢的發展有點見鬼,人類不知拖了什麼後腿,她竟然聞到幾隻熟悉的迅猛龍氣息跟她的同類站在一邊?

 蘇珊說“你要記住它們”,好的,她是記住了。可它們呢,它們似乎沒分出她和同類的區別,還打算來對付她了。

 但這也不能怪它們,誰讓倉庫的肉味蓋過了她的氣味呢?

 阿薩思打了個哈欠,發出低低的吼聲。她的趾甲快速敲擊地面,這是她狩獵前進入思考的象徵動作,似乎是在為第一隻抵達現場的“獵物”做準備。

 近了,更近了。

 陌生的氣息穿過小道,鑽入她的鼻腔。下一秒,跑得最快的前鋒迅猛龍·德爾塔出現在拐角處,那小模樣瞧著年輕又活潑,一看就是挺好騙的類型。

 不過,它本是鬥志昂揚地高速朝她衝來,卻在見到她的第一眼猛地剎車,幾乎是驚叫著喊停。

 嗯,想必它也不知道要對付的恐龍塊頭有這麼大吧?真可憐,是被她的同類騙了吧?

 可戰場不是遊樂場,站上來就要有死的覺悟。

 德爾塔一停頓,阿薩思可不給它回神的機會,十五米巨獸幾乎一步跨出了等身長的距離,她三步並作兩步,像一陣旋風掠過德爾塔身畔,再突兀地起了一尾,把這隻輕型恐龍抽進了倉庫。

 伴著“哐當”一聲響,德爾塔撞進肉堆,腦震盪得厲害。它身下雖有肉作為緩衝,可它渾身劇痛,哀哀嘶鳴著無法起身。

 迅猛龍極為重視同伴,一聽哀叫立刻意識到不對,後方三隻加快了腳步,而阿薩思趁機隱沒於夜色,縮在漢堡屋背後,連體色也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

 屬於她的獵殺時刻——開始了!

 第二隻鑽出拐角的是艾可,第三隻查理緊隨其後,它們兩隻呈前後輔助之勢,利於雙方攻防。但一力降百會,阿薩思的突襲防不勝防。

 她看準角度,一把抽飛了冰激凌車。它精準地擊中艾可,連車帶龍地轟進垃圾堆裡,而拴在上頭的氣球受創爆炸,一連串匪夷所思的變故一下子吸引了查理的目光。

 就是這一錯眼,阿薩思便轟然衝出了漢堡屋!

 她獸口一張咬住查理,脖頸一甩將它丟進倉庫。最後方的迅猛龍·小藍長聲嘶鳴,明顯是氣狠了,它撲上阿薩思的背,對著她的傷口一口咬下——

 不料,阿薩思就等著它這一口。

 迅猛龍一旦咬住她,就意味著這一時半會兒是動不了了,它會以為自己得了手,顧及不了周圍的情況。

 而她的前肢比較長,夠到後背是輕而易舉的事。因此,小藍以為傷到了她,實則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她手裡。

 阿薩思反爪一撈,直接把小藍的脖頸抓在爪心。接著一提一扔,她把它也甩進了倉庫,再側身橫掃,把冰激凌車和艾可也填了進去。

 到底是吃了“認人類作爹”的虧,迅猛龍一家“滿門全滅”。

 看在歐文“我發誓會送走蘇珊”的份上,她姑且不會下殺手。是以,在幾隻迅猛龍能動前,她大力卸下倉庫的門,把它們全鎖在了裡面。

 “轟隆!”

 大門合上,傷得最輕的小藍急速奔來,結果一頭撞在上面,沒聲了。

 阿薩思正打算檢查一遍倉庫的門窗,防止它們再竄出來給她搗亂——突然,實驗樓附近·接近庇護所的位置傳來了人類的尖叫,她猛地回頭咆哮一聲,丟下迅猛龍就走。

 人類究竟在幹什麼,為什麼會把她的同類引去那邊?

 *

 暴虐一號十分聰明。

 由於體內有迅猛龍的基因,它憑著氣息和本能與迅猛龍交流,並策反了它們。

 可在策反迅猛龍後,它眼尖地發現它們會攻擊別人,卻不會攻擊歐文。也就是說,迅猛龍把歐文當作“同伴”,這對它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為了維繫“首領”的地位,它支開了迅猛龍,親自對歐文展開了追殺,決定把這個變數徹底扼殺。

 誰知這個該死的人類充滿了“邪性”,竟能三番四次地從它嘴下逃生,還成功地救出了三個人!

 它原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可數次殺不死他的受挫感讓它殺出了真火,歐文拉滿了它的仇恨值,在它心中的地位一度超越了阿薩思,成為了它“最想吃掉的對手”。

 此時,歐文正緊緊抱著扎克和格雷兩兄弟,鎖在一棟建築裡逃跑不能。

 暴虐一號發瘋地衝他們撕咬過來,要不是這棟建築的窗戶框夠硬、卡住了它的腦袋,只怕他們三個已經沒命了。

 “牙齒!”格雷大哭著,“它有56顆牙,我們、我們需要更多的牙齒!”

 更多的牙齒意味著更大的頭顱、更強的咬合力,換言之,他們需要一頭同樣強悍的掠食者來對付暴虐一號。

 鑑於暴虐二號不願意跟人類合作,克萊爾閉上眼,再睜開已是一片堅毅。她大聲道“堅持住”,便義無反顧地奔向另一個方向。

 前後只過了八秒,正撕咬著建築的暴虐一號猛地頓住了動作。

 倏忽間,它囫圇個兒被拽了出去,透過建築的巨大破洞,歐文三人就見阿薩思咬著暴虐一號的斷尾,連拉帶拖地將20噸重的恐龍甩起,狠狠地砸到一棟建築上。

 塌方的轟鳴傳來,揚起的煙塵還來不及落下,阿薩思一躍跳上同類的身,後肢奮力踩踏它的脖頸。

 怎知脖頸沒踩到,鋼筋“暗器”倒是有一根。她一腳下去鋼筋斷裂,卻也直接戳穿了她的腳掌,疼得她嘶吼出聲,又被同類撞進了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