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 69 章 異薹同岑(第3頁)

 “彈貝斯那小帥哥今天沒跟你一塊兒?”

 “人忙著呢。”秦一隅把之前借的卡林巴琴往他懷裡一塞,自來熟地進去,直奔姚景住的那間屋子,進去就開始逗他養的玄鳳鸚鵡,一扭頭又看見他桌上擺著的相片,還是當時學生給他和鄒夢老師拍的。

 “看什麼看?”姚景一把拽了相框,往抽屜裡一擱。

 “姚老師。”秦一隅往桌上一趴,眨巴著大眼睛,“我聽淮子說,鄒夢老師走的時候鬧得不太愉快,當時她帶的學生,是不是和人打架來著?”

 姚景皺眉說:“你問這個幹嘛?”

 秦一隅沒搭茬,繼續問:“學生打架又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就沒聽說過牽連老師的,還不是班主任,就一任課老師。為什麼啊?”

 “關心這些幹嘛?你心裡面不是一向只裝著自己的事兒嗎?”

 秦一隅扭頭看向小鸚鵡,說:“上次我帶你去找鄒老師的時候,在她開的輔導班門口見過他,當時我還覺得是你弄錯了,現在一想,可能真是他。”

 “那小孩兒上學時候被人欺負,那幫狗崽子把他逼急了,才打了那麼一架。”不知不覺間,秦一隅的表情變冷了,臉上也沒了笑,“我在想,鄒老師當時可能是因為他離職的。”

 “所以呢?”

 “還所以呢?這可是你倆複合的大好機會啊!”秦一隅一拍桌子,“老姚,你趕緊幫我找她打聽一下,當時欺負他的到底是哪幾個人,當年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她那個倔脾氣,肯定是遇到什麼不公平的事兒才氣跑的,你去問問,順便拉近一下距離,怎麼樣,天才吧?”

 “當年那事兒挺複雜的,我幫不了……”

 秦一隅立馬起身:“那我自己去找她,我弄個大喇叭去她輔導班樓下給她唱分手快樂……”

 “你有病吧!”姚景一把拽住他,又無語又氣,其他人這麼說就算了,充其量打打嘴炮,秦一隅不一樣,他是真能幹得出來。

 “我想想辦法吧祖宗。”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還有別的事兒嗎?”

 “還真有。”

 “我是真欠你的。”

 “確實啊。”秦一隅笑嘻嘻的,“要不是您初中那會兒給我聽了那個搖滾樂隊的cd,我怎麼會走上歧途呢?”

 姚景翻了個白眼:“合著我就是萬惡之源了。別墨跡了,有屁快放!”

 秦一隅這才把他此行的第二個目的抖落出來。

 初中時姚景就是他的音樂老師,那時候沒幾個學生把音樂課當回事,秦一隅不一樣,別人不喜歡的他就喜歡,上課特別認真,也被姚景意外發現,他在音樂方面有很高的天賦,嗓子的本錢還特好。

 於是一來二去,兩人開起小灶來,有一天他去姚景辦公室,發現了一張看上去包裝非常簡陋的cd,問姚景那是什麼。

 你聽不懂的東西。姚景是這麼說的。

 這幾個字簡直一腳踩上秦一隅雷區,本,非聽不可了。於是他直接拿走了那張專輯,跑去校門口的音像店借了cd機,曠課站了一下午。

 也著迷似的,聽了整整一下午。

 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感覺,或許是裡面空調溫度太低,推開音像店大門出來,被仲夏的太陽一照,秦一隅渾身的毛孔都顫慄了幾秒,電吉他的聲音還在腦子裡打轉,嗡嗡的,久久不散。

 他現在都記得那張cd上的字——異苔樂隊《閃電》。

 原來那就是搖滾,像閃電一樣劈開了混混沌沌的少年時代,在秦一隅的心口留下一片滾燙的印記,悶在血管裡,燃燒了這麼多年。

 自那以後,他著了魔似的,開始瘋狂地聽歌,國內的,國外的,流行的,地下的,數不清的搖滾專輯洗刷他的大腦。在無數個深夜,他和數不清的樂隊震顫出靈魂的共鳴。於是他開始學吉他,開始寫歌,一切快得自然而然,一氣呵成。

 那時候的秦一隅就明白,他天生就是要和這些人一樣的。

 他天生就要成為一名搖滾樂手。

 儘管後來,那個小眾的地下樂隊已經不是他的最愛,但秦一隅始終記得,那是個美妙的開端。

 “異苔樂隊最開始那個吉他手,立羽。”秦一隅問,“他本名,是不是叫徐翊。”

 姚景愣了愣。

 這是個好久遠的名字了。

 當初,這支樂隊在西城區演出,結果前一天鍵盤手受了傷。火急火燎的,朋友找他臨時過去搭把手。

 那還是他人生中頭一次跟正兒八經的樂隊排練。也是那次,他收到了那張cd作為禮物。

 儘管就接觸了小半天,但他對立羽印象極其深刻。

 那人長了張能去拍電影的臉,半長不長的頭髮,扎個小辮兒,吉他彈得特漂亮,不彈琴就愛貧嘴,到處找人逗悶子。那天隊友被逗急眼了,確實叫著他全名罵了一聲。

 “是叫徐翊,你怎麼知道?”

 “看網上有人說的,但不確定,想證實一下。”

 樂隊小眾,粉絲不多,又低調,當時的秦一隅能找到的訊息並不多。

 姚景忽然發現,這小子表情又變嚴肅了。

 “姚老師,你還認識當年和他一起組樂隊的人嗎?誰都行,我想見見。”

 本來不抱太大希望,只是想試試,沒成想姚景還真有人脈。

 只不過他認識的不是樂手,而是當年異苔的經紀人。當年就是他找到姚景,請他幫忙頂替鍵盤手。這人如今渾身大金鍊子,穿著潮牌,蹲在酒吧門口,看上去倒像個說唱歌手。

 “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那小子……別提了,不靠譜!”

 被姚景稱呼為“永哥”的大哥笑聲極大,像只進烤爐前被吹得脹氣的肥鴨,弄得秦一隅很想戳他肚子。

 “那會兒好幾個廠牌過著一輩子搞地下,結果呢?”永哥嘆了口氣,“沒兩年就跑了,說是要去上班。”

 聽到關鍵信息,秦一隅立刻問:“做記者了?”

 “好像是吧,這我就不清楚了。”永哥撓了撓頭,“這小子忒絕情,退就退唄,還把所有人都刪了,一個都不來往了。當時其他幾個還以為他要單飛呢。”

 “為什麼?”秦一隅感覺有點奇怪。

 永哥擰著眉頭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說:“想起,有大老闆看上他了,好像還是什麼娛樂公司的老闆,不知道真的假的,沒多久他就退隊了。”

 “可他最後不也沒出道?”姚景說。

 “是啊,上班去了,這小子。哦對了,那時候他還有個女朋友來著,兩人之前一直蜜裡調油的,去哪兒都不分開,後來有一次,那小姑娘出了個事兒,兩人就分開了。”

 “什麼事兒?”姚景問。

 “她騎車來找徐翊,路上讓一輛車給碰了,好在人沒大事兒,就小腿骨折。那天正好是徐翊頭一回提退隊,正談著,接到電話就去醫院了,打那天起就天天在醫院裡伺候她,無微不至,當時我們還尋思他倆是不是要結婚了,結果人一出院,他就提分手了。”

 聽到這兒,姚景人都傻了:“不是,為什麼啊?”

 “不知道啊。”永哥摸著肚子,“我們也納悶呢,這小子提完分手回自己正式退隊了,以後再也不見了。”

 “他這麼一走,大廠牌也跑了,後來異苔剩下幾個找了個新吉他手,簽了個小廠牌,不過沒幾年也散了。”

 秦一隅聽著,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哥,他是几几年退隊的?”

 “好像是……2013年冬天?”永哥想了想,“沒錯,那時候他快過23歲生日了,我們還商量去哪兒吃飯來著。”

 那時候南乙7歲。

 也是他的媽媽、南乙的外婆死的那年。

 到這一刻,秦一隅才終於確定。他一面覺得不可思議,命運冥冥之中在他和南乙身上埋下了太多伏筆,同時又感到不解。

 同為吉他手,他能從那些歌裡聽到徐翊對音樂狂熱的愛,這是無法隱藏的。

 為什麼在那一年,他做了如此多反常的事,難道單純只是喪母的打擊?

 秦一隅不太相信,他只能想別的辦法去找真相。

 “這都過去十年了,換個人我可能想不起他這麼離譜吧,提起來也只覺得可惜,一點也不覺得煩。有時候我還會聽一聽他留下來的母帶呢,還有當時他們的那些視頻,都在我電腦裡。”

 秦一隅眼睛忽然就亮了。

 “能給我嗎?”

 都回到家裡了,姚景還在數落他。

 “你有病吧?他一看就是想坑你啊!三萬?你說話之前能不能想想你的存款?想想你的錢包?”

 秦一隅將硬盤插進姚景的電腦裡,笑嘻嘻說:“問題不大!老姚,我又紅了,這筆錢我到時候雙倍還給你,不,三倍!”

 “你給我立個字據!”

 “沒問題。”秦一隅點開文件夾,裡面的確有不少視頻。

 他隨意看了看,目光被其中一個名為[你雪(彈唱)]的視頻吸引,果斷點開。

 原以為會是在排練室裡隨便錄的,沒想到背景竟然是客廳。

 畫面的一開始,是一隻手擋住了鏡頭,模模糊糊他聽見一個聲音,似乎在說“這玩意兒怎麼開來著”,為了聽清楚點,秦一隅戴上了耳機。

 很快,手移開了,人也隨之遠離鏡頭,露出完整的臉,很年輕,也很秀氣。

 這副五官和南乙並不是十成十的像,氣質更是迥然不同,但眉宇間又有著一種微妙的相似,只是南乙的樣貌更加銳利,特別是眼睛,能讓人一眼就記住。

 畫面中的徐翊看上去最多18,渾身上下冒著少年氣,笑起:“下面我要唱的是一支demo,歌名暫定為《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秦一隅再次看了眼文件名。

 原來是這個意思。

 視頻裡的徐翊垂下頭,開始彈吉他。那是個很簡單的和絃,許多抒情歌都會用,秦一隅靜靜聽著,發現這是他們沒發行的歌,網上沒聽過音源。

 因為是小樣,徐翊的歌詞寫得並不完整,主歌部分很大一段都用哼唱代替,間斷地插入一些歌詞。

 [你出生那夜,北京下了雪

 我忽然瞭解生命的盈缺]

 不知為何,聽到這兩句,秦一隅心中忽然產生強烈的震慟,或者說,是一種情感上的預兆。彷彿他和這首未曾面世的歌也緊緊相連。

 徐翊輕聲唱著,音色溫柔極了。

 [柔軟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別哭泣……]

 忽然,他的彈奏中止。安靜的兩秒鐘裡,秦一隅聽見一陣稚嫩的啼哭。

 坐在電腦前的他愣住了。

 而徐翊放下吉他,笑著起身到鏡頭背後。不一會兒,他抱來了一個週歲大的小孩兒,護在懷裡搖了搖,又捏著他的小手,衝鏡頭晃了晃,然後回到沙發,抓著那隻小肉手,撥了一下吉他弦。

 很快他就沒哭了,主動抓住了琴絃,還衝徐翊笑。

 在視頻的最後,他高高舉起那孩子,珍視地望著他,清唱出那首歌剩下的部分。

 [別哭泣,別迷惘]

 [你有寶石般的雙眼

 金燦燦的心臟]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舅舅剛出來就有人猜秦一隅可能是受了他影響,你們是真的厲害的

 哦對,小乙出生那夜是真的下了雪,其實正常來講那個季節通常沒有雪的,但是那年天冷得特別快,一家人守在醫院的時候,夜裡突然就飄雪了,不過第二天就放晴了,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夢一樣的一場小雪,只有徐翊的歌把它記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