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記憶交點(第2頁)
站在大門口,他忽然發覺,自己人生中的許多困難,好像都是小布爾喬亞式的無病呻吟。
他沒看到那場日出,卻看到了比日出更珍貴的東西。
於是秦一隅留了下來,找了間小破屋子,原主人早去外地打工,房子荒廢已久,他簡單打掃了一遍,找村裡的木匠買了點桌椅,又騎車去鎮上弄回來一塊舊黑板,開了間很不成氣候的小課堂。
他上的第一堂課是《逍遙遊》,只有一個小孩兒來了,他沒上過學,不識字,秦一隅只能先教他寫鯤字。一筆一劃,他學了很久。
放學回去,孩子告訴孩子,告訴大人,有個卷頭髮的大哥哥老師教他寫字,很難的字,是大魚的意思。
一傳十十傳百,莫名其妙地,秦一隅就變成了那隻大魚,又因為長輩們的親切稱呼,從大魚降級到小魚。學生也越來越多,小課堂愈發熱鬧起來。
2月14號,大年初六的晚上,他應該正在某一戶人家蹭飯,沒準兒吃的是他最愛的稀豆粉餌絲。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喝酒,那邊的人愛喝茶,總會把最好的茶葉留給他,怎麼都喝不完。
他每隔幾天就會收到一些禮物,有時候是花,有時候是土陶杯子,還有各種各樣的好吃的,都是當地特色,酸、辣、甜,滋味豐富。
只是有一次,一個叫帕巖的學生送給他兩袋子禮物,其中一袋是他爸爸從城裡帶回來的各種雲南小吃,另一袋則很不一樣。
秦一隅甚至能回憶起他當初打開那個袋子的情景。
一個巨大的黑塑料袋,裡面裝著兩盒油紙包好、麻線捆起來的點心,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布袋。()?()
點心包裝得規整極了,淺棕色的油紙乾淨漂亮,一點兒小褶皺都沒有。他剛一拆開,就嗅到一股熟悉的酸甜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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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山楂。()?()
裡面整整齊齊碼著一塊又一塊山楂酥。()?()
他只吃了一口,就感覺回到了上學時天天啃糖葫蘆的時光。頭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是想家的,原來山楂這玩意兒也能做得這麼好吃。
而那個布袋子裡裝著的更是出乎他的意料,是一隻枕頭。
當時路過一個村民,瞧見他手裡的枕頭,湊過來掂了掂,又沿著側縫拉鍊拉開,倒出些許填充物在掌心。
“嗬,是甜蕎麥殼和曬乾的薰衣草。”春日的太陽下,村民大哥仔細瞧了瞧,“挑的都是最好的,你看,每一顆都漂漂亮亮的,一粒賴的都沒有。”
“這個睡著蠻好。”他裝回去,塞秦一隅手裡,“對你的脖子好,睡得香嘞。”
秦一隅直覺這不是這邊的東西,抓住帕巖問了又問,可那小孩只說,是他爸爸的工友回來,從外地捎來的,他們家覺得這些都是好東西,就拿來送老師了。
當時的秦一隅信了。
凌晨三點,秦一隅收到了林逸青的消息,大忙人惜字如金,看到他十幾條消息,只回了一句。
[潔癖工作狂:滑雪認識的,他接近我是為了找周淮。]
短短十五個字,秦一隅看了整整一分鐘,懷疑自己眼花,瞌睡都醒了。
找誰??周淮???
就在他瘋狂輸入打算回覆林逸青時,對方又一個連擊。
[潔癖工作狂:我還以為是那小子惹的情債,都追到歐洲了,原來不是嗎?]
誰?誰的情債???
那二傻子配嗎?
秦一隅氣得把已經打好的一大串全刪了,重頭開始輸出,沒想到三連擊來得更快。
[潔癖工作狂:我還調查了他的底細,和周淮一箇中學的,難不成是上學時候就暗戀他?]
[周淮的神經病發小:他是為了找我!是我的情債!!那小子暗戀的是我!!!!!]
瘋了吧,南乙那是和周淮一箇中學嗎?那是和我一個學校,是我親學弟,是我大雪天教訓了那幫欺負他的狗東西,是我跟他在一間教室裡自習,一個天台上睡午覺。
他怎麼可能放著我這麼一個幽默風趣人見人愛還特別會彈吉他的大帥哥不暗戀,跑去暗戀周淮啊?
工作狂上班上得腦子秀逗了吧。
原以為到此結束,沒想到一向高冷的林逸青竟然還回了。
[潔癖工作狂:哦,是嗎?他沒提過你。]
秦一隅徹底地破防了。
這地下戀他堅持不了一點兒了,他現在就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南乙喜歡他,愛他,在和他談戀愛!
不願再想這些,秦一隅只好被子矇頭,逼自己睡覺,只是沒睡多久就醒了。
他做了個夢,夢見南乙回自己眼睛疼,
給他難受得立馬起來,打電話給林逸青,讓他幫忙找最好的眼科醫生。
結果林逸青竟然當著他面說,這不是費盡心思找周淮的那小孩兒嗎?
給秦一隅氣醒了。
實在氣不過,也不可能再睡著,他又打開那張照片,放大了又放大。以前聽人說戀愛中的人是福爾摩斯,他還不信,只覺得是閒的,現在一看,這簡直就是醒世箴言。
剛剛他就差把南乙穿的速乾衣品牌搜出來了,本以為這次不可能有什麼新發現了,誰知這一回他的關注點轉移,盯上了一個之前完全忽略的小細節。
他眯起眼,盯住南乙胸前那一小塊紅色的倒三角,最開始他以為這是速乾衣上的圖案或logo,根本沒仔細看,直到現在發現南乙脖子上一圈金屬的細微反光。
這是個項鍊。
將照片放大到極限,秦一隅皺起的眉頭忽然鬆開。
這……不是他之前的吉他撥片嗎?
紅色,刻著他名字拼音和生日。
從破防到爽翻,只需要短短几分鐘。他精神抖擻,洗漱完穿戴好,六點多就跑去了排練室。
沒想到的是,一推開門,他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著的南乙。
怎麼不回去睡啊。
秦一隅輕手輕腳走過去,將自己的厚外套脫下來蓋在南乙身上,彎腰,側著頭靠很近,但他看不著南乙的臉,只能聽見他均勻、安穩的呼吸聲,跟小孩兒似的。
本能地貼過去,差一點兒秦一隅就親上南乙的耳朵,好在他懸崖勒馬,想起了這裡有攝像頭的事,於是相當僵硬地移開了,假裝只是幫南乙撩頭髮。
髮圈上彆著的花呢?
完了,肯定是被發現,被扔了。
秦一隅嘆了口氣,挨著南乙坐下,偏著頭,相當專注地看他寫的譜子和歌詞,正看到被手臂壓住的部分,南乙的手忽然動了動。
醒了?
只見南乙昏昏沉沉地支起上半身,垂著腦袋,光太亮,沒睜開眼,手臂似乎麻得厲害,手指艱難地張開。
“手麻了吧。?()?[(.)]??#?#??()?()”
秦一隅很小聲問。
南乙動作緩慢地轉過臉,眼睛睜開一點兒縫,迷迷糊糊的,盯了一會兒,還以為是自己做夢。
秦一隅怎麼可能這麼早來這兒。
肯定是在做夢。
沒睡夠的南乙又一次閉上了眼,腦袋晃悠、晃悠,垂下來,額頭抵住了秦一隅的肩,呼吸又一次沉了下去。
對南乙難得的主動,秦一隅怔了一秒,心情一下子直衝雲霄。他相當順手地將他擱在桌面上的手拿到下面,兩手握住其中一隻,揉了揉。
“這樣麻勁兒消得快點兒。()?()”
他壓低聲音說。
聽到這句,南乙忽然覺得不對。
怎麼會這麼真實?
氣味也是……
他閉著眼,稍稍抬了點頭,鼻尖抵在秦一隅肩膀,仔細嗅了好幾下,然後忽然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