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雙向秘密(第2頁)
但原來,天生就“特殊”的南乙,活得這麼艱難。
“那些小孩兒……”秦一隅想象那些童真的面孔說出嘲弄的言語,下意識皺了眉,“小小年紀,就欺負人嗎?”
“年齡越小的人類越接近野獸,他們的殘忍也很天真。”南乙雙手撐在身後,閉了閉眼,仰起頭,白皙的脖頸很細,一隻手就夠握緊。
“小瞎子,獨眼龍,鬼眼珠,喪屍眼……”他歷數著自己被賦予過的外號,眼前浮現出陳韞的臉,有些反胃,於是睜開了眼睛,看向秦一隅,“這都是最基本的,沒有孤立、動手,已經很好了。”
秦一隅的心忽地抽痛,好像被一根細線纏住,纏得很緊,快要被割開。
在此之前,在他的眼中,南乙從不迷茫,從不脆弱,他的心似乎是不可動搖的,想做的必須做到,想要的必定得到。
在所有人還在混沌地摸索人生的答案時,他手握著解法,沉穩地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目標。
在這個瘋狂又混亂的世界,他穩定得像一個包裝精美的陷阱。越是冷漠,越是不迷惘,越是充滿魅力,引得你想要跳下去。
可當秦一隅走進,蹲到陷阱前往下一望,原來裡面只不過是一個習慣性咬緊牙關的小男孩兒。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學生時期就會有很多人喜歡的人。”秦一隅自言自語一般,“就像現在一樣。”
“有啊。”南乙聲音很輕,伸出手,五指分開,臥室燈光透過指隙落到他臉上。
他放下手,看向秦一隅,用純粹好奇的語氣問他:“可是喜歡有什麼用呢?”
秦一隅頓住了,不發一言。
某個瞬間,一個從未發生過的畫面從他腦海中浮現——假若有一個人誠懇無比地望著南乙,鼓足勇氣對他訴說愛意,他會不會也這樣,用一種求真求索的表情說:“愛有什麼用?”
他甚至懷疑南乙是否真的知道喜歡和愛是什麼,也是第一次懷疑他是否真的如周淮所說,是喜歡他的。
好像魔法突然失效似的,南乙恍然清醒,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已經遠遠超出了安全邊界。
他覺得有些可怕,自己在秦一隅面前開始逐漸地不受控制,他在縱容秦一隅的同時,也在縱容自己。
這些真的需要被說出口嗎?就像在博取同情,可悲又可憐,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孩子了。
之前哪怕被團團圍住,被揍到抬不起手,他也沒有對誰抱怨過,包括遲之陽。
為什麼換成是秦一隅,那些字眼就不管不顧冒出了喉嚨呢?好像他真的非常需要這個人接住他的痛苦似的,可他的痛苦又不是一顆果實,是一條源源不斷的河流,只會把人淹沒。
打住。真的可以結束了。南乙告訴自己。
“謝謝你幫我滴……”他打算起身,但手卻被摁住了。
“等一下。”秦一隅語氣有些慌張,抓住他手的同時也微微起身,好像真的很怕他就這樣離開了。
南乙不明所以,還是坐了回去。
“你剛剛說的這些,我……”
才開了個口,敲門聲傳來,中斷了秦一隅的話。隔著一扇門,他們彼此都聽見了遲之陽的聲音。
[小乙,我給你看個東西,你睡了嗎?]
南乙抽開了被握住的手,起身,打算去給遲之陽開門。剛走開,誰知秦一隅快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這個動作很急,也不夠小心,用力過了頭。南乙怔了一秒,扭頭看向秦一隅,眼神中有不明所以的詫異。
“不要出去。”秦一隅壓低了嗓音,可手卻沒松,攥得他腕骨都有些痛,“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我們可以等一下再說。”南乙也將聲音放輕了。
[小乙?]
秦一隅搖了頭,幾乎是用唇語在說:“不行,不能等。”
他那雙總是似笑非笑的眼睛此刻格外認真,為了讓他能確切地聽清自己的話,靠得更近了,幾乎要貼上他的胸膛。
“剛剛你說了關於你眼睛的秘密,現在換我說,我也有一個秘密。”
他沒有問南乙要不要聽,也不管他的反應,執拗地將握改為牽,抓住了南乙的手指,拉過來,往上。
直到讓那隻手碰到他的脖頸、喉結。
“看這兒。”他的手牽引著南乙的手指,去觸碰那一行鐫刻在皮膚上的字符,聲音很沉,如同咒語環繞。
“你摸一摸這個紋身。”
好燙,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喉結上下滾動著,是活的,焦灼的,裡頭好像埋著一團野火。南乙的指尖都縮了縮,手抖的症狀似乎更嚴重了。可秦一隅似乎不想讓他躲,甚至壓住了他的手背,試圖讓他握住他的脖子,握住那一行字母。
南乙盯著那個熟悉的單詞,抬起眼,望向秦一隅的眼睛,困惑極了。
秦一隅急切地、直白地想要把一切攤開,想要把自己那一剎那的怔忡和震撼凝縮成最簡短的語言,告訴給他,讓南乙知道,關於這雙眼睛,他有一個更美好、更熾熱的秘密。
“南乙,這是我為你刺的,為你的眼睛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和南乙預料的一樣,十個人塞進一間排練室裡,無論是開會、做決策,還是寫歌,效率都不高。
儘管三支樂隊裡沒幾個暴脾氣硬茬,但玩搖滾的,多少都有點倔,誰都有自己堅持的東西。因此即便是和和氣氣討論,也都各執己見,誰也沒辦法完全說服誰。
原以為不限主題是件好事,可一個人寫歌和十個人寫歌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各種小樣拿出來聽一遍,各有各的好,但也融不到一塊去。
遲之陽討論得口乾舌燥,想去拿水杯,一回頭就看見秦一隅躺在懶人沙發上睡得正香,臉上蓋著班尼·格萊博的《音樂家的高效練習》。
“真無語了……”
這跟高考前墊著五三睡大覺有什麼區別。
他拿完水杯,再一回頭,看見另一個角落躺著一粉色睡袋,上面貼著一張小紙條——別怕,我是穗穗。
真服了。倆睡神。
“三個鼓手肯定是不行的,要不看能不能轉別的位置?”
“可是我只會打架子鼓啊。”
“我還會彈尤克里裡……”
“你真的覺得我們需要尤克里裡嗎??”
……
南乙腦子裡也沒有構思出合適的方案,人一多,更是不想說話,於是乾脆隱身,自己戴著監聽耳機在一旁練琴。
他是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能專注於一件事的人,所以才能用許多碎片時間完成各種各樣的事,和許多人最大的不同在於,南乙無法讓自己困在卡殼的單一進程中,如果想不到解決辦法,就去做其他事,原地踏步也並不會帶來任何進展。
一個晚上的時間就這樣在貝斯琴絃的翻飛下消逝了,凌晨兩點,大家暫時將爭論擱置,各自回到宿舍休息,約好早上再繼續排練。
人都快散了,秦一隅還沒醒過來,南乙放下琴朝他走去,靜悄悄地蹲了下來。
他盯著秦一隅臉上蒙著的書,本想直接挑下來,可忽而轉了念頭,手向下移,食指撥了一下秦一隅垂著的指尖。
睡得這麼熟嗎?
正想著,那隻手忽然動了動,竟直接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牢牢攥在手心。
嘩啦。書掉了下來,下面是一張狡黠的笑臉,好像抓住不只是手,是一隻他覬覦已久的獵物。
“裝睡?”南乙抽出自己的手。
“沒有啊,我剛醒。”秦一隅嬉皮笑臉,跟著起身的南乙起來,亦步亦趨,肩膀時不時擦過他的肩膀。
“他們有決定好寫什麼歌嗎?”
南乙眼睛不太舒服,眯了眯眼:“沒有。”
回到宿舍,遲之陽和嚴霽正在客廳看阿迅收藏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啤酒,秦一隅也湊上去看熱鬧。
“你愛喝酒啊?”
阿迅聽了,搖頭:“不是很愛。”
“那買這麼多?”秦一隅拿起其中一瓶,“櫻桃味兒?那不跟止咳糖漿一個味兒嗎?”
“我只是喜歡收集啤酒瓶。”阿迅說,“酒的話……如果在家,我爸和我弟會幫我喝掉。”
他在手機相冊裡翻找出之前拍下的照片,有用酒瓶做出來的茶几,很漂亮。
秦一隅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南乙不在。這才意識到他很早就回房間了。
於是他也悄悄回去,瞧見南乙正坐在床沿,仰著頭,在滴眼藥水。
可他抬起的那隻手有些抖,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放下來,又重新抬起,再試一次。
次數太多,秦一隅都看不下去,直接走過去,站在他的對面,手自然而然地從南乙手中拿過那瓶小小的眼藥水。
“我幫你。”
他輕輕扶著南乙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南乙的眼睛有些微紅,但很亮,臉頰上淌著沒能好好滴入眼中的透明藥水,在燈光下變成一抹流動的光,像眼淚一樣。
秦一隅腦中不禁產生出一絲幻想——他清醒時掉眼淚是不是也這樣?望著他,靜默地流著淚,很執拗,也很脆弱。
儘管這念頭消失得也極為短暫,但他現在不得不承認,一張好看的臉的確會引人遐想。在這份遐想的推動下,秦一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輕輕拭去臉頰上的透明藥水。
這動作顯然有些越界了。
“不用,我自己可以。”南乙稍稍往後退了退,試圖從秦一隅的手中逃脫。
可他沒能成功,扶住下巴的手反而握得更緊了。
“你的手都抖成這樣了。”
秦一隅說著,另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摁在皮肉上,不輕不重地揉了幾下,“可以什麼?”
“練琴再專注也要休息,否則輕則腱鞘炎,重則是長期的傷病,你又不是剛開始學琴的小孩兒,這些還需要我跟你說嗎?”
平時插科打諢慣了,這是他少有的用這種嚴肅、甚至帶有幾分規訓意味的語氣對他說話,南乙有些不適應。
而他提及傷病,更是令他想到秦一隅自己的手傷,即便是想反駁,也忍住了。
見他不說話了,秦一隅的語氣又迅速地柔和下來:“臉再稍微仰起來點兒。”
南乙妥協了,也照他說的做,只是沒辦法望著他,抬眼時,只好盯住秦一隅後方的一小處模糊的牆壁。
秦一隅感覺到他視線的逃避,至今依舊找不到緣由。
他很困惑,還曾經為此和周淮聊過。
[一條賽級小魚:完了,我感覺他只喜歡我的才華。]
[淮子:啊???]
秦一隅給他發消息從的全一股腦兒往外倒。
[一條賽級小魚:他不喜歡我的臉,如果喜歡一個人的臉不是會一直盯著他看嘛?南乙完全不會。很可惜,他只愛我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