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 33 章 時空交錯(第2頁)

 他們卸下疲憊與偽裝,放肆地尖叫,像歌詞裡寫的那樣,將糟糕的、痛苦的人生,全部付之一炬。

 和鼓點一樣,代表警告的燈光閃爍頻率越來越塊,愈發危險,像一腳狠踩油門,筆直衝向懸崖,進入bridge部分。

 [回頭回頭回頭]

 [快走快走快走]

 這兩個詞如同病毒,血色的字瘋狂地複製填滿了整個屏幕。

 [這裡沒有線性的盡頭]

 [只有莫比烏斯的夢遊]

 背景上,白色的塗改液詭異地覆蓋了每一個字,又重新寫上[你在夢遊,你在夢遊……]

 南乙腳踩音箱,腰身跟隨律動後仰,隨後又猛地彎腰,在重複的甩動下,他紮起的頭髮散開了,黏在潮熱的臉頰上,紅的顏料、白的皮膚,黑色的髮絲,一張英俊的臉被音樂弄得混亂無比。

 汗水淌下來,沒入頸間的黑色領帶中,消失不見。

 他衝秦一隅挑了下眉,又用手指飛快地比了個小圈,置於眼前。

 撥片不會弄不見了吧。

 能看懂他的意思嗎?恐怕很難。

 沒想到秦一隅竟然完全讀懂,將撥片扔了過來。

 南乙單手一接,腳踩住踏板,順勢開始了最後間奏的貝斯演奏,時機卡得正好。

 “這默契,你們確定沒有深入交流過嗎?”

 乾冰爆發,煙霧繚繞,在燈光的加持下,臺上的樂手幾乎都呈現出一種神性,而臺下也儼然成為大型入教現場,蹦著,跳著,開火車……一個女孩突然高聲尖叫,喊出“恆刻”這兩個字,而下一刻,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吶喊。

 “恆刻!恆刻!恆刻!恆刻……”

 秦一隅很享受這一刻,抬起手,還將話筒遞給臺下,示意他們繼續。

 正如歌詞裡寫的,這些年輕人們從過去穿梭到現在,又在午夜夢迴時膽怯地無法直視過去的自己,他們在一個個焦慮的夜晚無法入眠,又在索然無味的白天做著無意義的機械勞動,無法改變,無法逃離,只能眼看著時間流逝,握緊的都是虛無。

 他們需要宣洩的出口,需要短暫的遺忘,需要鎮痛劑。

 恆星時刻就是這一劑生猛的藥。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這一場混亂、高壓的精神釋放中,難以自拔時,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尖銳無比。

 器樂節奏急轉直下,觀眾如夢初醒。

 屏幕上,所有獵奇的畫面都在倒退、瘋狂倒退,退回到黑色走廊,黑色的眼睛,眼睛粉碎,變成滿屏幕的報錯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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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鼓點失速,直到一切過載,藍屏死機。

 整個舞臺變回一整片沉靜的藍,光點粉碎,變成一道道漣漪。

 兩個立麥之間的“水簾”再次出現,水汽繚繞間,湖面橫亙於舞臺正中心。兩個主唱不斷向彼此靠近,在垂直的“湖面”前停下腳步。

 [埋葬在時間的湖泊]

 [岸邊人低下頭]

 [漣漪盪開模糊的輪廓]

 評委席的周隼恍然大悟,一拍桌子,直言:“這個歌詞是對稱循環的!秦一隅不是現在時的‘我’,他是困在湖底的人,從過去來到現在的‘我’,所以穿著不合身的西服,是異類,南乙和他相反,是岸上的那個,他從現在時,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少年時代,看透一切,卻沒辦法改變。”

 [湖底的我說:]

 舞臺上,秦一隅伸出左手,撫上南乙的臉孔。

 他喘息著、額頭貼上他的額頭,盯住這雙淺色的瞳孔,唱出最後一句。

 [“看著我,看著我……”]

 屏幕上出現一句話,漂浮在湖面。

 [視線相對的瞬間,我們互換到彼此時空。]

 燈光熄滅,黑暗中,被失真處理過的南乙的聲音再度出現,連那一點點笑意,都被處理得曖昧而模糊。

 他說——

 “為什麼還要遵守規則?這裡只有我們兩個。”

 “你明明不是怕犯規的人。”

 狂熱的觀眾池忽然很靜,所有人都在屏息凝氣,遵守著不存在的規則,默默聽完最後的獨白。哪怕演出真的徹底結束,就像夢境已然消失,他們還不願醒來。

 直到黑壓壓的人群中,一個人怔忡開口。

 “這他媽才是搖滾啊……”

 作者有話要說

 長長的歌詞預警——————

 夢遊(timeloop)

 恆星時刻

 作詞:秦一隅/南乙

 作曲:秦一隅/南乙

 編曲:嚴霽/南乙

 鼓:遲之陽

 貝斯:南乙

 鍵盤:嚴霽

 獨白:南乙

 卡林巴琴:秦一隅

 遊蕩到時間的湖泊

 波光裡低下頭

 漣漪暈開模糊的輪廓

 湖底那人說:

 “看著我,看著我”

 目光交匯打破時間的虛構

 穿上校服的「我」

 縱身一躍渾身溼透

 明晃晃的白色校服

 操場上列陣駐留

 「我」一言不發他們宣誓昂首

 光明的前程遠大於自由

 虔誠的證書換幾平米高樓

 這裡無人聽見劇透:

 成功需要背叛幼年的我

 別溺斃

 快清醒

 過去是遙不可及

 (失去)

 時間是吉芬商品

 (逝去)

 愛是慾望的淚滴

 (拭去)

 落入達爾文主義的陷阱

 越向上爬心越泥濘

 與時間賽跑到終點

 發現是與虎謀皮

 時間的虛構粉碎於視線交錯

 弄丟校服的「我」

 猛然驚醒一身赤.裸

 烏泱泱的黑色西服

 格子間機械重複

 「我」一.絲.不.掛他們衣冠楚楚

 領帶捆住一摞摞凡胎俗骨

 赤.裸的異類遲早地滅天誅

 這裡禁止放聲痛哭!

 成熟意味著對規則臣服

 別默許

 快逃離

 過去是遙不可及

 (失去)

 時間是吉芬商品

 (逝去)

 愛是慾望的淚滴

 (拭去)

 落入達爾文主義的陷阱

 弱肉強食零和博弈

 與命運抗辯到末路

 全部都付之一炬

 回頭

 回頭

 回頭

 快走

 快走

 快走

 這裡沒有線性的盡頭

 只有莫比烏斯的夢遊

 埋葬在時間的湖泊

 岸邊人低下頭

 漣漪盪開模糊的輪廓

 湖底的我說:

 “看著我,看著我……”

 “貝斯手太性感了……”

 玩窒息遊戲時,最刺激的不是被掐住脖子的時候,而是鬆手時大口呼吸的瞬間,心率超速,頭皮發麻,新鮮的空氣一湧而入,嗆得人咳嗽,咳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現在,臺下所有人的感官體驗就是這樣。

 情緒被短暫控住。

 突然間,秦一隅抬起手,輕輕點了一下手中的卡林巴琴,一聲悠長的“叮——”,如同催眠時響起的搖鈴。

 是切換的信號。

 南乙腳踩踏板換上壓縮和過載效果,然後單腳踩上音箱,貝斯的琴頸墊在他大腿上。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個貝斯撥片,低著頭狠狠掃了一下弦。

 “太帥了……掃到我大腦皮層了……”

 “恆刻的貝斯現場聽爽翻了!”

 在撥片和效果器的作用下,貝斯的音色變成顆粒十足的金屬質感,鼓點也加速加重,合成器音色驟變,一改主歌部分夢一般的輕靈和詭異,接近失真吉他,尖利、撕裂,音高陡然拔高,如同掉入噩夢的高潮。

 “副歌好像切了一首歌一樣!”

 背景再次回到黑色走廊,只剩歌詞字幕的光亮,舞臺燈光全部變作紅色,壓著節奏快速閃動、巡掃,警示燈一般,壓迫感十足。

 就連觀眾池裡的手環燈光也都切換顏色,黑池裡一片猩紅。

 一切都以一種逃亡的姿態進入副歌。

 “突然‘重’起來了,有垃圾搖滾那味兒了!”

 “太燃了!”

 秦一隅和南乙齊聲開口。

 [別溺斃]

 [快清醒]

 一個是瞬間爆發的金屬質感,彷彿突然響起的警鈴,是企圖逃出這錯亂時空的吶喊,而另一個則是冰冷而漠然地墊在主旋律下,尾音拉長,用三個同音詞道出真相之殘忍。

 [過去是遙不可及]

 [(失去)]

 [時間是吉芬商品]

 [(逝去)]

 [愛是慾望的淚滴]

 [(拭去)]

 兩人的聲線明明迥然不同,卻意外地契合。秦一隅爆破式的、掏空一切的唱腔,是幻夢中唯一鮮活的血肉與骨架,而南乙空靈的聲音則像是附骨而生的魂魄。

 融在一起的時候,才是完整的一個人。

 一左一右兩個屏幕上,是兩個主唱的特寫鏡頭。

 “好偉大的兩張臉……”

 “明明長得不一樣,怎麼感覺有種雙子星的感覺?”

 “牛逼!!”

 “秦一隅一開口我雞皮疙瘩全起來了……金屬嗓太牛了!”

 就連專業評審張凌都忍不住感嘆:“好久沒聽到這麼加分的雙主唱模式了。”

 在許多搖滾歌曲裡,雙主唱的形式更像是主唱加伴唱,或是用兩個分不清的音色分擔歌詞,鮮少會有極端的兩種音色分庭抗禮的模式。

 主唱通常是一個樂隊的靈魂人物,聲音越獨特,效果越好,因此主唱音色通常是具有強烈“排他性”的,曾經的秦一隅就是典型。無序角落裡其他任何樂手的聲音出現,都像是和聲,勢必會被他的鮮明和強烈蓋過去。

 “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一旁的周隼目光緊盯臺上的兩人,“竟然有人能和他一起做主唱,還這麼合適,一點風頭都不會被壓過去。”

 張凌兩手抬起,交疊枕在腦後,懶散道:“一開始還以為是這個新樂隊撿到寶了。”

 他看向舞臺上剋制卻又格外吸引人的貝斯手,笑了:“這麼一看,撿到寶的是秦一隅才對。”

 最後一位評審則沉默不語,看著臺下被這兩人感染的人群。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票數是否真的能控制局面。

 音響將器樂效果擴大到極致,在有限的空間裡,壓迫著所有人的心臟,對音樂最本能的感知被喚醒,和副歌一起陷入瘋狂。

 沒人看得出坐在架子鼓後面的鼓手還處在耳鳴的折磨中。

 遲之陽擰著眉,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忍著眩暈感,憑著無數次排練的直覺打了下來,拳拳到肉,每一擊都狠狠砸在自己的鼓膜上。

 [落入達爾文主義的陷阱]

 [越向上爬心越泥濘]

 重型鼓點聯合貝斯的低頻,暴雨般落下。紅色的燈光填滿整個昏暗的livehouse,在此之前,早就被前面四支樂隊調高閾值,甚至會有發洩之後的疲憊,任誰也再難打動,這是最後出場的客觀劣勢。

 可臺下的樂迷都沒想到,原來他們的情緒還能更高。

 一靜一燥,兩重聲音,輕而易舉地將一切操控,他們高舉著手,本能歸還給節奏,向上蹦著、跳著,跟著大聲唱著,喊著,痛快極了。

 背景裡,黑色的走廊化作一個巨大的沼澤陷阱,白色小人拼了命向上爬,臺下眾人喊的越大聲,他越掙扎,但下一秒,隨著秦一隅唱出副歌最後一句,天花板、地板和背景屏幕全黑。

 整個舞臺變成一張血盆大口,吞噬了一切。

 秦一隅張開雙臂,用強混頂上高音,側頸的青筋暴起,但就在音高攀上頂峰時,由強轉弱,混著氣聲唱出副歌最後兩句。

 [與時間賽跑到終點]

 [發現是與虎謀皮]

 從地上撿起卡林巴琴,秦一隅彈奏了幾聲,舞美燈光也從紅變藍,鼓點突然慢下來,合成器轉換音色,一切重又遁入湖水中。

 而南乙拿起貝斯撥片,用牙齒咬住,換回之前的效果器,靈巧點弦。

 “犬齒咬撥片怎麼會這麼澀!”

 秦一隅從立麥架上取下麥克風,一腳踩上去音箱,彎著腰,對臺下的樂迷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

 這一舉動立刻引起騷動,觀眾席爆發尖叫,前排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簡簡單單就被蠱惑。

 但是誰都沒能碰到,哪怕是指尖,因為下一秒,他就起身,走到了貝斯手的面前。

 [時間的虛構粉碎於視線交錯]

 南乙嘴裡仍舊叼著撥片,秦一隅拽著麥克風線走到面前,面對面唱著,越靠越近。

 他抬起下巴,手指張弛有度地在琴絃上持續slap,眼神卻始終盯著秦一隅的臉。

 [弄丟校服的「我」]

 [猛然驚醒一身赤.裸]

 之前那隻巨大的眼睛再次出現在屏幕中,墨一樣的瞳孔不斷地放大,變成一大片黑湖。

 但很快,臺下眾人發現,那原來不是湖,是數不清穿著全套黑色西裝的“人”。

 正如臺上的三位樂手。

 畫面中,無數個條條框框的白色線條出現,將這些西裝革履的人們切分開,一個一個孤立在格子中,而這其中,一枚赤.裸的白色人形突兀地被擠在裡面,擠到變形。

 [烏泱泱的黑色西服]

 [格子間機械重複]

 結合歌詞,眾人此刻才意識到,原來恆刻的妝造和歌詞是相關的,尤其是兩名主唱。

 “難道說兩個主唱代表的是同一個人?只是一個困在過去的校園裡,一個活在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