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錦寧動了動唇似乎有話要說,最終只是啞然,十一扶著她:“行了,別提他了,先讓錦寧躺去床上休息,她身體還沒恢復。”

她們是暫住在一家客棧裡,湘玉立即跑前去將床榻鋪好。

錦寧吃過了一半解藥,身子好受了些,倚靠著床頭聽她們說話。

湘玉說起這幾日自己的擔驚受怕,又說起錦寧在成親那天無端消失,謝容已經穿上了將去迎娶她的紅服,得知後起初還認為是她悔婚逃了,甚至要殺了她和十一,簡直跟失心瘋了似的可怕,不過很快就恢復理智將她們放了。

錦寧卻有些失神的樣子,垂眼看著腕上髮帶,彷彿自己只是個旁聽的局外人。

湘玉目光也落了上去:“這是什麼?看著不像首飾。”

錦寧一頓,拽下衣袖掩住髮帶:“綁頭髮的,方便需要的時候用它。”

到了晌午,一隻雪白信鴿落在客棧窗簷。

十一解下綁在信鴿腿上的紙條,看過內容後長舒了口氣。

“將軍身上的毒已解,信上還說,明日便能醒過來。”

“太好了,老天爺還算有眼。”湘玉高興地去望錦寧,見她面上也帶著如釋重負地笑意,卻喃道,“我就知道,他不會騙我。”

湘玉愣了愣,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回過味來便覺得怪異,她試探道:“姐姐,將軍醒來定是會迫不及待來找你。”

錦寧微微蹙眉,像是犯了難:“我不能見他。”

“為什麼啊?”

“錦寧說得對,現在不能見,”十一思量道,“我不信謝韞會就此收手,興許他派了人跟蹤我們,給出解藥只是為了錦寧的權宜之策,若將軍行蹤暴露,說不準會中他的埋伏,畢竟此地靠近鞍州,於他十分有利。”

說罷她另起紙寫下這些,將字條綁在信鴿腿上送走。

湘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開始咒罵起謝韞陰賊歹毒遲早被天收。

錦寧聽著幾次欲張口,若不是幼時苦難,他也不會善惡一念淪入惡道,他做過錯事,可如今真的有改過之心,她心裡閃過這些卻又不知怎麼辨聲,有種難以開口的羞愧。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糾結,只是心中對謝韞的愛憐越發濃重,濃過她願意原諒他相信他,那情意像漲湧的潮水,越來越大,漫過河堤江岸,將她自己都要淹沒。她方才吃下了另半解藥,沒一會就覺得睏倦,煩躁似地揮開那些複雜的心緒躺下睡著了去。

……

謝容昏迷時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從他記事起的年紀開始。

他生於武將之家,幼時也只酷愛習武,對讀書習字一類毫無興趣;可母族是書香門第,母親要求他不能落下了學業,這讓他十分煩惱,直到家中請來了個新的教書先生,先生的兒子比他大了兩歲,是個很無趣的人,整日只知道讀書,可他會幫自己寫課業,幫他作弊;他便也偶爾會帶他出去玩,因他看起來實在病弱不堪,還會帶他去練武場教他些強身健體的武術。

十五歲,他帶著志氣與興奮同父親第一次踏上戰場。

戰場如殺場,血腥遍地,稍有不慎便會掉了腦袋,滿盤皆輸。

他年紀雖小,卻贏得了一次次勝利。

可依然有不長眼的敵軍因他尚青澀的相貌妄言輕視,諷他黃毛小兒,當然最後的下場是被削了腦袋掛在他馬背上充漲士氣。之後他出戰時習慣帶上遮臉的面具。

初次遇見方錦寧。

他坐在馬背上,戴著面具,迎著百姓的歡呼聲凱旋而歸。她突然從人群中跌出,摔在他前方,若不是他及時勒馬,馬蹄會從她身上踏過。

“找死嗎?”

這是他同她說得第一句話。

她也是懵的,看著他的鬼面具忘了摔破皮的手肘膝蓋。

立即有士兵上前來架起她的胳膊帶走處置,她才反應過來掙扎:“不不,我是被人擠過來的,只是想看看傳說中的絕色小將軍長什麼樣,不至於抓我對吧?”

“救命。”

“冤枉啊!!!”

她嚎哭聲將要超過百姓的歡呼聲。

最後士兵將她放到路邊丟下就放手走了,謝容回頭,看到她垂頭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烏黑的眼往兩邊瞟了瞟,見沒人注意她這麼個小人物才鬆了口氣。

應是她那個蠢模樣太惹人發笑,第二次遇見他竟還記得她,還起了逗弄的心思掀下半邊面具,朝她回頭一望。

回想來若不是他那一眼,她又怎會春心大動使盡招數去接近撩撥?

他對男女之情向來無感,當識得了情滋味卻一發不可收拾。

溫柔,慾望,嫉妒,佔有,這些從未有過的東西都隨著情愛一湧而來。

所以當謝韞驚奇與他談情說愛的女子是誰時,他並不想告知。

錦寧一開始是被他的臉吸引,謝韞溫文爾雅又長得不比他差,抑或有比他好看的男人,她見了豈不也會動心?因此他將她看管的極嚴,不許她獨自出門,若與旁的男人說話也要跟隨的侍衛記下來呈於他看。

不過在一次燈會上,她還是與謝韞碰了面。旁的男人,即便那個人是一起長大的好友,那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錦寧身上,還是引得他不太高興。

出征珩州的指令下來,他其實是想在那之前先與錦寧成了婚。

可謝韞說成親對女子來說是一生最重要的事,不可急匆匆地敷衍了事,他聽了進去,決定勝仗回來風光盛大地娶她為妻。

而後……

謝容猛地睜開了眼,眸子漆黑如點墨,臉孔冷峻,鬢邊髮絲卻摻了大半霜白。

守在塌邊的明二一喜:“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