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夕遙 作品

第四卷不好醫館 第五十九章 無名亦英雄(第3頁)


傍晚酉時,不好堂準時關門。

蘇凌和杜恆叫了四位軍卒,給他們搬了凳子,沏了茶水,道了辛苦。

那四位軍卒想來是累壞了,將衣服脫了,光了上半身,身上的傷疤清晰可見。

蘇凌全然看在眼裡。

蘇凌和杜恆算了算今天的進賬,一百份冷香丸每份四兩銀錢,便是四百兩銀錢,又有八十個預定的,又有一百六十兩進賬。

杜恆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蘇凌心中已然有了計較,拿出四十兩銀錢,走到這四名軍卒面前,一人手裡分了十兩。

這四名軍卒卻是說什麼也不要的,可是蘇凌卻不容置疑的將這些銀子按在他們手中道:“若是把我當做兄弟,這些銀錢都好好拿著。”

這四名軍卒方才千恩萬謝,心中更是認定了跟著這個蘇公子沒有虧吃。

蘇凌又拿了些金瘡藥和冷香丸遞給四人道:“這金瘡藥和冷香丸都是上好的東西,我見兄弟們身上傷疤累累,這些東西或可有用。”

這四人頓時熱淚盈眶,皆單腿跪下行禮道:“蒙蘇公子抬愛,我們這些下等軍卒,平時無人關心,戰場上又是頭前衝殺的人,早就把頭顱別到褲腰帶上了。這些金瘡藥和冷香丸都是救命的啊!”

蘇凌將他們攙起,頗有感慨道:“你們回去,可對你們的兄弟說,若是有什麼傷病的,只要來我不好堂,報了你們的姓名,我不好堂免費給他們瞧病!”

四人皆使勁的點了點頭。蘇凌又問了這四人姓名,四人皆報通名姓。其中三人,蘇凌倒是隻記下了名字,獨獨那個在白日表現的非常好的軍卒,他暗暗的在心裡有了些許計較。

無他,這個人,姓王名鈞,乃是巴西人。

此巴西非那個踢球踢到飛起的巴西。

而是這大晉朝西南一郡之名。

蘇凌暗想,這人姓王,又是巴西人。

莫不是那個人?

那個人,雖與這王鈞差了一個字,卻在那個時代率領無當飛軍,縱橫天下,銳不可當。

無名,亦英雄!

如今眼前這個王鈞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下等軍卒,可是他日的成就呢?真就比那個人差麼?

在這四位軍卒離開之時,蘇凌獨獨留了王鈞。

王鈞坐在那裡,頗有些拘謹,不斷地搓著雙手,這時他臉上方少了鐵血軍人的氣概。

蘇凌笑著替王鈞滿了杯毛尖,方才淡笑道:“王鈞兄弟家鄉遠在巴西,怎會來到京都龍臺投軍了呢?”

王鈞眼神悽然道:“我家雖在巴西,但那裡是益安侯劉景玉的治下,那劉景玉昏聵無能,只顧自己貪圖享樂,不顧百姓死活,益安州與北部的張公祺常年摩擦不斷,百姓苦不堪言,我原是有三位哥哥,卻都死在戰亂之中率,沒有辦法,我只得背了老孃,一路乞討流浪來到京都。如今住在叉樹衚衕,都說司空大人是有大本事的人,我也便狠狠心投了軍去。”

蘇凌點了點頭道:“王鈞兄弟也是個苦命人啊。”

王鈞虎目含淚,發自肺腑道:“只是我老孃久病,如今又癱瘓在床,而我不過是個下等軍卒,更是朝不保夕,我不敢想,不敢想啊!哪日我要是命喪疆場,何人照顧我的老孃呢?可是這軍中,若不奮勇向前,如何能脫了這下等軍卒的皮呢?”

說到這裡,堂堂七尺男兒,竟虎目流淚,悽愴無比。

蘇凌安慰了他一番,又告訴他莫要走了,待會兒我親自下手,做一桌好飯,你吃了,也給老孃帶些回去。

王鈞感激的點頭不止。

蘇凌暗中叫了杜恆,在他耳中說了幾句,那杜恆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蘇凌下手,將前些日買的羊頭開水煮了,又放了些中藥和調料,只是這個時代調料實在有限,花椒、大蔥還是有的,但是醬油、味精這些卻是尋不到的。

然而那羊頭做好之後,雖然還是有些腥羶,但卻是擋不住的香氣。

蘇凌和王鈞一起將羊頭撈起,放在盤中,蘇凌笑道:“聽說咱們都不吃羊肉的,腥羶太重,我今日試了試,雖然盡力遮掩,卻依舊腥羶非常啊,王鈞兄弟可敢嚐嚐?”



王鈞頗為豪爽的笑道:“蘇公子哪裡話,我王鈞苦日子過慣了,餓的時候,草根樹皮都吃了,何況這羊頭?不吃羊肉是那些人講究,我卻要試試!”

蘇凌哈哈大笑,便要王鈞試試看。

王鈞忙道:“不等那位杜恆兄弟了麼?”

蘇凌笑道:“我們先吃,給他留的有。”

兩人將那大羊頭分開,大快朵頤起來。

吃了一陣,那杜恆方返回,朝著蘇凌點點頭,忽的聞到肉香,便迫不及待的往灶房去了。

蘇凌哈哈大笑道:“是誰說的,打死不吃羊肉的.......”

回答他的只有嘴裡塞滿羊肉的嗚嗚聲音。

蘇凌這才起身,從那銀錢中取了100兩出來遞給王鈞。

王鈞臉色一變,不知道蘇凌為何如此,還以為給他結算的辛苦錢,便要打發他回了軍營,不再用他了,慌得便要施禮。

蘇凌忙一攙他,緩緩道:“我方才叫杜桓去了趟叉樹衚衕你的家,已經送了一錠金子過去。你非本地人,在這京都沒有親戚朋友,京都繁華,但越是繁華,那人心便越是冷漠。”

王鈞嘴唇顫抖,想要說些什麼,可是這堂堂漢子,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來,只得淚水如線。

蘇凌嘆口氣道:“你老母親久病臥床,早已癱瘓,家徒四壁,你自己又是一個下等軍卒,俸祿少的可憐,我這些銀錢,不是給你,是給家中老母親的。買些吃的穿的,母親隨你千山萬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難,做兒子總得讓她享享福是不是!”

那王鈞淚流滿面,一個勁的說著是是是,忽的身子一軟,跪倒在地。

蘇凌趕緊相攙,可是王鈞卻怎樣也不肯站起。

王鈞感激涕零,虎目含淚道:“以後,王鈞的性命便是蘇公子的,蘇公子有所差遣,王鈞萬死不辭!”

蘇凌只得使了些內勁,將王鈞拉起道:“王兄弟,命是自己的,是父母精血,怎麼能說舍了便舍了,你我是兄弟,無須如此!”

王鈞深深的點了點頭。

蘇凌拍了拍王鈞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王兄弟!以後路還長呢,咱們一起努力!”

兩雙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天色已黑,王鈞不再耽擱,生怕老母親見兒不回,心中擔憂,這才辭別了蘇凌出來。

蘇凌執手將王鈞送出門去。方站在門前揮手與他告別。

王鈞心中暖意無限,大踏步的朝著自己家走去。

他走到巷子口,忍不住回頭看時,但見那破舊的屋簷下,那個少年。站在漫天星斗之下,仍向他的方向揮手。

星芒熠熠,那少年公子的身上,彷彿有光。

黑夜星光之下,王鈞跪倒與地,朝著那少年的方向,莊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後毅然站起,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