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荒山
李車伕感嘆道：“算算時間，確實至今已有五年。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乍眼間就過去了。”
“我還記得那時下了好幾日的暴雨，田裡漲了洪水，沖毀了莊稼，家中窮的掀不開鍋，一家人差點餓死，勉強去去附近的山上挖野菜充飢。自從大兒子參軍後，每月都會寄來軍餉，支撐這個家。”
“眼瞅著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起來，他卻徹底與家中斷了聯繫。旁人都說他可能死在戰場上，回不來了。我不信！我那大兒子是個有福氣的，怎麼可能會死，我相信遲早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他說到這裡默然紅了眼眶，衝著蘇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見笑了。想起陳年舊事，實在忍不住說多了些。”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蘇瑤忍不住想道。
她想起小張氏，興許在小張氏心中大抵也是這個想法。
相信便宜爹遲早有一天會回來。
正因為思念無期，在等候的日子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心中升騰起無限的期望。
哪怕遇到再多困難，再多挫折，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太陽照常升起，哪怕等候的人不再回來，一切都朝前看，向前走。
“我家爹爹也是五年前參加的徵兵，至今了無音訊。”蘇瑤道：“李叔，我跟你一樣，相信他們遲早會回來的。”
兩人聊天的同時，商隊的人在附近找了枯枝，架起火來。
天色漆黑，彎月高掛夜空，一抹火光從密林空地升騰，照亮了無邊黑夜。
商隊的人抱著枯枝路過，看到李車伕，笑著衝他打了招呼。
“李騾子，夜深了，荒山上冷，野獸眾多不安全。你跟我一起多撿點樹枝，待會兒帶上你那邊的人一起來火堆旁取暖。”
“火勢大了，有了人味兒，才不會有不長眼的野獸過來找茬。”
“馬上就來！”李車伕連忙應了一聲，回頭衝著蘇瑤道：“姑娘，我讓我家丫頭先帶著你們去火堆旁取暖休息一番，等今夜一過，我們明日繼續上路。”
旋即，他衝著商隊裡的某人喊道：“小丫，快些過來帶客人去取暖。”
商隊裡有人叫了一聲，“爹，馬上就來！”
從其中躥出來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姑娘，穿著布衣勁裝，豎著高馬尾，活力滿滿。
長得跟李車伕三分相似，臉蛋紅撲撲的，笑起來分外可愛。
李丫丫來到蘇瑤跟前，態度十分親切，“你們就是爹爹拉的客人吧，我叫李丫丫，是商隊的一員，來過荒山好多次了，對這邊熟悉。”
“先跟我來，深夜荒山不安全，上次在這邊差點遇到了一大批狼群呢！”
蘇瑤三人跟了上去。
李丫丫把人帶到了火堆附近坐下。
火光旁守著零散幾人，時不時添柴，見到幾人，和氣十足地笑了笑。
“小丫，快過來取暖，天冷了，小心著涼。”
“這鬼天氣，一場大雨之後氣溫直降，冷的發抖，得虧聽家裡的話多添了件衣服，不然鐵定會得風寒。”
李丫丫雙手叉腰，大大咧咧回道：“走之前爹爹特地讓我多帶了幾件衣服，可冷不到我！”
她同幾人聊了幾句，坐在蘇瑤身旁，安撫道：“放心，這裡很安全的。我們商隊雖說沒有鏢局護鏢，但在這荒山之中行走，肯定有幾分依仗。”
“如果害怕危險，儘管放寬心好了！悄悄跟你說，我們商隊的頭兒曾經是行走江湖的大俠呢！會幾招武功，制服那些野獸完全不在話下！”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話，神情間對蘇瑤充滿了好奇，興許是許久沒有見到過同齡人，恨不得拉著蘇瑤聊個昏天暗地。
蘇瑤聽著，對活潑開朗的李丫丫多了幾分好感。
誰不喜歡像小太陽一樣溫暖的姑娘呢？
樊婆子冷白的麵皮上都忍不住露出一抹溫暖的笑。
月曉曉十分乖巧地依偎在樊婆子身邊，像只小貓一般，葡萄大小的清澈雙眼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直到李車伕同商隊的人一起回來。
圍在火堆旁的幾人架好一口大鍋，先燒開水，抓了把麵粉在裡面，混著野菜野菇，再撒小搓鹽，做成麵疙瘩湯。
大鐵勺在鍋中攪了攪，有人扯著嗓子道：“開飯了！”
商隊的眾人都圍了過來。
李車伕赫然在其中。
商隊足足有十幾人，像李丫丫這樣年輕的姑娘少見，大部分都是些鬍子拉碴的中年漢子。
不過觀其面色，精神面貌豐滿，商隊氛圍好，人與人之間相處融洽，倒像是一群合得來的友人組成的商隊。
麵疙瘩湯是李丫丫做的，她手中握著大鐵勺，舀了滿滿一勺扣在木碗中分發下去。
蘇瑤沒想到也有她們三人的份。
她端著木碗感嘆，果真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
離開蘇家村之後，看向外面廣闊的世界，心情好了不少。
特別是，她之前聽李車伕所言，清平縣暴雨之後收成不好，糧食在這段時間連連漲價，特別是新米難收。
米鋪兜售的都是些陳年舊米。
雖說蘇瑤自備了乾糧，可商隊肯分她一口吃的，稱得上仁義二字。
“快些吃吧。”
說話的是名三四十來歲的男子，模樣凶神惡煞，右眼眼下有一道三釐米的傷疤，像蜈蚣一般扭曲著。
他目光掃過蘇瑤瘦弱的身板，又看了看樊婆子和年幼的月曉曉，眼底閃過一絲黯淡。
若是他的女兒尚且活著，應該也有這般大了。
“你一個姑娘家帶著祖母幼妹去江州尋親，就不怕遇到什麼壞人嗎？”
蘇瑤知曉是在問她，她端著木碗，搖了搖頭，認真回道：“不怕，如果遇到壞人，我就打倒他們，打十個不在話下。”
她現在力氣大，一個打十個不成問題，要是打百個，得用到弓弩。
男子失笑，“你這小身板還能一個打十個？”
“那是自然，我真能一個打十個。”蘇瑤從不說謊。
周圍人聽到這話，哈哈大笑，善意調侃道：
“頭兒，這小姑娘有意思。”
“這是小丫他爹帶來的客人，小姑娘家家出門在外，勇氣可嘉啊！”
李丫丫分完麵疙瘩湯，連忙來到蘇瑤身邊，解釋道：“剛剛問你話的是商隊的頭，放心，你別害怕，別看頭兒長得兇，他不是什麼壞人，就是問幾句。”
她現在能吃得上飯，每月都有銀子拿，多虧了頭兒這些年的照顧。
蘇瑤望著木碗熱氣騰騰的麵疙瘩湯，肯定道：“他是個好人。”
若不是好人，怎會同意讓人搭商隊的順風車，連帶著她們都能分上一碗湯。
這年頭糧食稀缺是常事，無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她嘗過餓肚子的滋味。
飢餓兩個字，聽上去簡單，但凡經歷過的人，完全不想經歷第二遍。
那種胃袋灼燒感，彷彿整個胃都被酸水侵蝕掉一樣。
男子蹲坐在一旁的樹墩上，他聽到這番話，只道：“小姑娘，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他若是好人，便不會落到如今這個下場。
天意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