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巨大的坑 作品

第 30 章 二合一(第3頁)

 幾縷散亂的髮絲落到了東珠的唇邊,她那激動的情狀跟瘋了沒什麼差別。

 薛野卻沒有被東珠的樣子嚇退,他不光沒有鬆手,反而繼續問道:“馬上都要花魁選舉了,你這麼著急是要去哪裡?”

 花娘對花魁大賽都很上心,畢竟這可是難得的漲身價的機會。

 東珠掙脫了兩下,但薛野力氣實在是大。東珠見掙脫不了,只能不耐煩地對薛野說了實話:“我找到我孃親的消息了。”

 “你孃親?”

 這麼巧嗎?

 反正話都說了一半了,東珠便也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了,她從衣襟裡掏出了一樣物什,遞給薛野看。

 “是啊,你看這個。”

 那是一隻木頭雕成的鳳頭釵,做工極其一般。有幾處地方明顯是刻壞了,雖然後期努力修補過了,但依然能看出做釵的人手生得很。這樣的東西,說白了就是破爛。

 東珠房裡最次等的珠寶都可以比這根鳳頭釵強上百倍,但東珠卻將這根鳳頭釵用最上好的絲綢手絹包著,妥帖地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的侍女說,今早在街上,看見一名婦人帶著跟這個一模一樣的鳳頭釵。”東珠唇邊帶著笑意,說這話的時候緊張中又夾雜著歡喜,“這是我自小帶就帶在身上的物件,若我的侍女說的是真的,那名婦人,便有可能是我的孃親。”

 東珠說著,眼神變得堅定,她說:“我要去找她。”

 聽了東珠的話,薛野忍不住皺眉。因為東珠完全是頭腦一熱就往外跑,根本沒有任何計劃。

 薛野反問東珠:“你也說你的侍女是今早看見的,她有沒有看清先不論,你如今又不知道那婦人住在哪裡,你怎麼找?”

 但東珠顯然是鐵了心,她說:“人既然在城中,我一條一條街看,一間一間房找,只要我有耐心,總能找到的。”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

 東珠的眼神悽愴,她的唇角囁嚅著,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道:“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

 “十三年。”東珠說。

 那是四千七百多個日夜。

 十三年前,東珠不過是個七歲的孩童。東珠那時候年級太小了,記憶總是斷斷續續的。她只記得那時候家裡很窮,什麼東西都要緊著弟弟,只有過年能吃上點好東西。而那一天是她的生日,奶奶說要帶她去買糖吃。

 東珠很開心,那是她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

 奶奶帶著她在鍛鹿城中穿行,她笑呀跳呀,想著一會兒買了糖,要留一半,回去給弟弟吃。她高興地蹦跳著往前衝,再回頭,卻發現奶奶已經不見了。

 等東珠再有記憶的時候,她已經身處在如月館中了。一開始,東珠只是給清倌人噹噹侍女,後來年紀大了,便被逼著做了花娘。

 如月館比地獄更像地獄。這裡的所有人都衣著光鮮,善於偽裝出一張令人作嘔的笑臉,可真正關起門來,卻活得比禽獸還不如。

 表面和善的鴇母背地裡擅長用暴力手段逼著姑娘們接客;生活本就不如意的客人每每消遣起來也從來沒有把姑娘們當人看;姑娘們從客人那裡受了委屈便會一股腦地將脾氣傾瀉自己的侍女身上……

 苦難讓如月館變得像一座熔爐,熔鍊得這裡的每個人都生出了扭曲的個性。他們急於宣洩苦難所帶來的痛苦和絕望,而最終找到的唯一出口不過是將痛苦和絕望傾瀉到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身上。

 可笑,熔爐哪有出口。

 東珠在這如月館中的衣著越來越考究,身份也越來越尊貴,卻終究不過是從一種絕望變作了另一種絕望。

 人間苦啊。

 東珠做夢都想著,有一天自己的父母能來找自己,救自己脫離苦海。

 她盼啊盼,就這麼在地獄中忍過了四千七百多個日夜。如今眼看著這夢想就要實現了,東珠當然不能放棄,她怎麼甘心放棄。

 東珠說:“今日我便是死,也要去碰碰運氣。”

 薛野見狀,知道這是沒什麼留她的必要了,於是薛野鬆開了東珠。

 沒了阻礙的東珠感到欣喜,她一路小跑著下了樓,眼看著如月館的大門就在眼前。

 但往往命運,才是世間最殘忍的東西。

 正當東珠跨出如月館大門的一瞬間,一陣強烈的震動從眾人的腳下傳來。

 薛野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便聽見樓下的賓客已然發出了尖叫:“地龍翻身啦!”

 竟是地動了!

 薛野第一時間便反應了過來,他沒有一絲猶豫,迅速下樓,向著室外衝去。

 薛野剛剛跑出如月館,身後便傳來一聲巨響。是如月館的大梁掉了下來,幾名客人被直接壓在了大梁下面,當場沒了呼吸。一些剛剛沒能及時往外跑的客人像是現在才如夢初醒一般,發出了淒厲的慘叫,瘋了一樣向外跑,但躲過了大梁不代表他們就能躲避接下來陸續掉落的瓦礫碎片,不消片刻,如月館中便已是死傷遍地。

 而更多的人則早就已經逃到了如月館的外面,但外面也並不一定安全。不停地有建築物在倒塌,導致人員死亡。

 鍛鹿城從未遭遇過地動,這次的地動讓所有人都沒有經驗,措手不及。

 薛野的視線穿越過人群,他既沒有看見黎陽、楚平,也沒有看見陸離、徐白。

 但他卻看到了東珠。

 東珠逆著人群在往建築密集處奔跑。

 這是一種不要命的行為。

 但薛野已經顧不上她了。

 薛野眼前的大地突然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隙,好幾個正在奔走中的人毫無防備,恰好掉進了這縫隙之中,那些人甚至沒有爬出來的機會,不過轉眼之間,那地縫又快速地合了起來。大地發出悶響,而後鮮血和殘肢便不住的從那道地縫之中噴湧而出,地下傳來淒厲的哭喊聲,那是尚未死去的人們在悲鳴。

 那些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被大地給吞噬了。

 一切如同噩夢。

 達官顯貴衣衫不整地在城中瘋跑,絕色美人蓬頭垢面地在路上哭叫,平頭百姓忙於自救卻力所難及。

 強大天災面前,所有人都像嬰兒一樣毫無還手之力。

 這種時候,誰也管不了誰了。

 東珠還在拼命地往前往前跑,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死,我要找到我娘,我們要一家團聚。”

 但一家團聚,終究只是東珠的妄念。

 不過一個剎那,便有一塊飛落的磚石從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東珠的腦袋上。

 東珠只感到了瞬間的痛楚,她還在堅持著往前走,卻感覺自己的腿越來越軟,最後慢慢倒在了地上,接著,不停有碎片砸到她的身上,但她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血肉模糊的時候,東珠只有一個想法:“可我還沒找到回家的路,我要去找我娘。”

 這條回家路,東珠終究沒走上。

 東珠死了。

 薛野卻還活著,他看著周圍的人間烈獄,只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還是各自逃命去罷。

 誰知薛野剛要邁步,卻突然被人一把薅住了衣領。

 薛野回頭一看,看見了徐白那張他最不想看見的臉。

 徐白睜著一雙清明的眼睛,透過兵荒馬亂的人群看向眼前的薛野。而後徐白伸出右手食指,在薛野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口中唸唸有詞道:“醒來。”

 霎時間,慘叫聲、坍塌聲、地鳴聲,薛野周圍的一切聲音都停了下來,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陸離、楚平和黎陽三人倒在薛野和徐白的不遠處,看樣子是尚在昏迷中。

 洶湧的記憶如潮水般湧進了薛野的腦海中。他像是突然清醒了一半,震驚地看著面前的徐白,道:“你沒有陷入幻境之中?!”

 徐白微微頷首,道:“多虧了燭照。”

 “那你……”薛野想說那我欺負你你怎麼不還手,卻見徐白將食指放在了唇邊,示意他噤聲。

 眼下不是說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的好機會。

 薛野順著徐白的視線看去,只見黑暗之中,出現了一方玉做的巨大蓮臺,而蓮臺之上,端坐著一名俊美的和尚,他穿著白色的僧衣,手中拿著一串青玉製成的佛珠,闔目低眉,一邊低聲唸誦著經文,一邊撥弄著自己手裡的佛珠。

 想中的空覺山佛子。

 那薛野和徐白所處之處,應當便是所謂的紅蓮環境的陣眼了。

 薛野和徐白這麼兩個大活人出現在這裡,這佛子卻一點都不驚訝,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憑空出現的這些人,只專心念著他的經。

 薛野剛想開口搭腔,卻聽得那和尚乍然吟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如同回應和尚的這句話一般,無邊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縫。虛空破碎,紅色的綢緞如同樹木的根莖一樣從那裂縫中鑽了進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柔媚的女聲:“和尚,幻境怎麼又碎了。”

 緊接著,恢復了美麗容貌的鬼仙出現在了幾人的面前。

 鬼仙剛一露面,薛野便將她認了出來,那張臉分明便是幻境中的東珠。

 見到薛野等人在此,鬼仙也怔愣了一瞬,但她旋即便露出了個冷笑來。

 鬼仙道:“你們倒是有點本事,竟然能找到這裡來。不過也無妨,便和著和尚一起,成為這紅蓮幻境的靈力供給吧。”

 說完,鬼仙不再看薛野和徐白,轉而想著蓮臺上還在持續唸經的和尚說道:“和尚,重啟幻境,再塑鍛鹿城。”

 聽了這話的佛子,終於停下了轉動手裡的念珠。他睜開眼,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鬼仙,略帶悲憫地說道:“縱使幻境能重塑千次萬次,鍛鹿城也早已毀於地動之中。逝者已矣,你所見所感,不過是虛妄相罷了。”

 佛子語氣平和地對鬼仙說出了世間最殘忍的話語。

 聽了這話,鬼仙那雙美目之中倏地便落下淚來。

 她說:“如果這座城毀了,那我娘怎麼辦?她該怎麼找我?這城不能毀……這城不能毀!”

 鬼仙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近乎癲狂。

 和尚凝望著她良久,末了,只能低頭,再次轉動起手中的念珠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寫得長了一點,就當我補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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