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逃疫之人

餘九思在旁沉默地看著李時源動作,時不時在李時源的指示下,從他藥箱中翻找出所需之物遞給他。

李時源正專心地給薛邁上著藥,嘴裡嘟囔著:“這水泡看樣子也有一日了,小夥子,你是真忍得啊。”

上藥途中難免會碰到被燒傷之處,薛邁一直自詡為郎朗硬漢,誰料今日被李時源塗藥之時老想縮手。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對李時源悄聲道:“李大夫,這石頭粉竟比火還要厲害。”

餘九思本想再說他兩句,但話到嘴邊時,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口。

藥塗好後,李時源又給他手心纏了一層布,不知是誇讚還是揶揄道:“說你聰明吧,你不知道拿花草樹木試,說你笨吧,你又知道拿手心試,好歹沒用手背。”

薛邁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道:“花草樹木也能試?”

那他為何要遭這番老罪!

李時源面色一僵,輕咳道:“莫不是老夫忙完了,沒說?”

餘九思頓時感覺壓抑已久的情緒找到了出口,咬牙切齒道:“您老覺得呢......”

李時源頭皮一緊,指著薛邁道:“歸根結底,還不是這小子一根筋,光想著將您交代的差事兒給辦好!”

餘九思偃旗息鼓。

確實是這樣沒錯。

薛邁見餘九思不再責罵自己,隔著柵欄討好道:“郎將,您看李大夫給屬下手綁的,呵呵——還挺好看。”

他說完高舉右手,展示給餘九思看。

“別沒話找話。”餘九思瞪他一眼,又對李時源說道:“勞李大夫給他說說,這幾日需得注意些什麼。”

李時源給自己攬了兩層罪責在身上,語氣也中聽不少。

“沈大人之前便特意交代過,說被石灰粉燙傷,與被火燙傷不一樣,用藥也有所不同。方才那藥膏也只是暫用,待老夫回去後再翻翻醫書,制好新藥後,薛將士再來換藥罷。”

薛邁一聽還要再來,頓時不願。

“屬下還得回府中,守著窯工煅燒,這般小傷,約莫過幾日自己就好了。”

李時源“嘖”了一聲,搖頭道:“小夥子,不要將石灰粉輕瞧了去,是不是非得老夫給你說嚴重點兒,你才捨得來?”

他在腦中瘋狂回想,《藥王集》上是如何描寫石灰粉燒傷症的。

薛邁心中依舊是一百個不願,但餘九思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問道:“勞李大夫說說。”

李時源照本宣科:“石灰粉燒傷者,有傷口感染、化膿的風險,特別是你這種隨時在外奔波之人,傷口若不及時用藥,還會引發周邊皮膚潰爛,渾身高熱不下......”

薛邁瞪大雙眼,看著手心道:“比這更嚴重的傷我都受過不少,郎將!您莫聽李大夫的。”

餘九思朝他一笑,硬聲道:“這兩日你就留在村中,本將會派人去守著窯工煅燒。”

薛邁如喪考妣,雙手扒上柵欄,“郎將......”

“誒——”餘九思好聲好氣應了一句,笑顏下的話語愈發冷漠:“叫一聲加一日。”

薛邁瘋狂搖柵欄,驚呼:“......李大夫,您還愣著作甚,趕緊回去製藥呀!”

李時源也學著餘九思朝他一笑,慢吞吞道:“不急。”

“怎麼就不急了!”柵欄被他搖得簌簌掉灰,他恨不得下一刻就將臉伸進來,“您不是說我的手會爛,我還會發熱嗎!發熱會死人的啊李大夫,您快去吧!”

發熱可輕可重,聽起來也是個不痛不癢的小病,實則不然。

李時源行醫多年,也不敢保證一定能使病患退熱,且大部分病患都並非單純發熱,而是其他病症引發的渾身病症。

李時源想到這兒面上帶笑,默默點了點頭。

在沈箏將醫書贈與他之前,他一直在尋找止熱之法,可無論他如何嘗試,得到的結果都只有一個——得對症治病,才能止熱。

可《藥王集》上卻並非如此記載,其上明言,無論何等病症,都有先退熱之法。

——退熱,再治病。

這無疑讓醫治難度降低許多,不過......退熱所需的兩味藥草,他暫且還未尋到就是。

不知何時,活潑好動的薛邁突然止住了動作,認真看向餘九思。

“郎將,甲領隊此次在昌南府還聽聞一件事,但不知真假,讓屬下說與您聽。”

“何事?”

餘九思下意識覺得此事應當與盧巡撫動向有關,但薛邁的回答,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此事與盧巡撫有關,好像又無關。

“是盧巡撫所在的興寧府。”薛邁說道,“甲領隊說他鎮守府門時,盤查從興寧府而來的商人,見一人行色有些不對,甲領隊便將人扣了下來,自一番問詢後得到的。”

“興寧府?”李時源好奇問道:“興寧府在哪?”

“在祿州府北側。”餘九思皺起眉頭,看向薛邁:“據你之

前所言,盧巡撫人便在興寧府。”

李時源一聽到“盧巡撫”三個字,便跟聽到開戰宣言似的,整個人都嚴肅起來。

他比餘九思還著急,連連問道薛邁:“興寧府怎的了?盧巡撫又怎的了?”

薛邁不知他為何會突然問盧巡撫,實話實說:“那人道,興寧府如今生了小疫,並未宣揚開,因他不想染疫,又有些門道,所以提前出了府。”

此話一出,餘九思與李時源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他不知道昌南府有疫?”

逃疫,從一個疫區,逃到了另一個疫區?

這也未免太離譜了些。

薛邁撓了撓腦袋,不解道:“就是說啊,甲領隊也如此問的。那人一聽昌南府也有疫,直接嚇得尿了褲子,哭著喊著要走。”

餘九思眉目一橫,當即道:“不能放他走!”

那人行事奇怪不說,若真如他所言,他是從有疫的興寧府而來,若他身上真沾了疫病,那昌南府豈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甲領隊沒放他走。”薛邁連忙道:“將他單獨關押了起來,那日與他前後腳進城之人也一併。還有甲領隊幾人,他們也將自己關了起來,找了個大夫,都沒看出病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