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三王批語,處置和調令(本卷終章)
“賈譜,趙興他們,還在彈劾梁王?”西洱郡,楊安坐在椅子上,淡淡的問道。
“是,趙興、夏靖、陳時節、龍肖、廖如龍,依舊在彈劾梁王,每日一貼,投遞四府諸公。”賈譜回覆道。
“結果如何。”
賈譜遲疑道:“除了澹臺明真的把公文上報陛下,餘者皆無人理會。梁王黨中,有幾名武將十分不滿,已經來信我神威軍中斥責,讓侯爺處理趙興。”
“但僅是表個態度,便沒了下文。聽說前幾天,梁王府的謀士張文松出面,找了中間人與柳天寧交涉,又派人聯繫了趙興,似是想化敵為友。”
“呵。”楊安不由得笑了一聲。“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啊。”
賈譜也神色複雜。
當初他和楊安,只不過在梁王上臺時,投了個反對票。就遭到了梁王黨的瘋狂攻擊。
最後竟導致神威軍解散,楊安罷官。
楊安本要封神威侯,結果最後只落得了個博平縣侯。
如今趙興之做法,有過之而無不及。
彈劾的摺子都投到梁王兒子那裡去了,話也是越罵越難聽。
結果呢?
梁王黨毫無動靜,僅是一些武將表了個態度,不痛不癢的。
居然還有人從中斡旋,試圖化解趙興對梁王黨的仇恨。
這麼一對比,楊安簡直要哭暈在廁所。
所以他才感慨,今日不同往日。
不同在哪裡?
梁王,不如之前勢大了。
一百年前,應元府開拓過半,梁王上臺,那時正值景帝對梁王的信任巔峰,而且前面的一百多年改革,梁王也充當了重要角色,軍、政、法三界,梁王皆是權柄滔天。
楊安碰上姬明憲,正是對方最巔峰的時期。
楊安無依無靠,僅是得了韓王賞識,而韓王已是半隱退狀態,大概就相當於趙興遇到了田剡差不多。
如今卻不一樣。
正所謂盛極必衰,景帝的信任先不談,但他至少沒有那麼需要姬明憲做事了。
梁王黨也同樣沉寂了很久,也有新秀封王湧現,比如羅睺王這樣的。
趙興,雖然看似弱小,只不過區區六品,但比他楊安的後臺硬多了!
柳天寧背後站著的封王,都是實權封王,而且正值鼎盛。柳天寧本身就是世家大族,根本不是楊安這種出身能比的。
…………
“今時不同往日啊。”九天應元府,四品御史範燕林,拿著趙興的彈劾文書,不由得感慨,隨後丟進了火堆中焚燒。
範是梁王黨的人,不過關係並不明顯。他手裡還有一份私人信件,來自梁王府,裡面的內容可以歸納為四個字:不予理會。
“大人,真的不管管啊?這趙興有越彈越上癮的趨勢,如此下去,別有用心者,會越來越多。”旁邊一名禮修道。“最近彈劾王爺的摺子都變多了。”
“不好管。”範燕林淡淡道。“這趙興又不是楊安,可以隨意拿捏。”
“他老師柳天寧十分護短,為了徒弟,便是姬燁公子也差點被他殺了。秦崇文和皇甫松更是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他在十陽洞天中,獲得了大批權貴的人情。”
“更重要的,他還有【商洛學院】為首的本我派司農支持。”
“能修本我派的,至少五品起步!”
“這一批人,可以說是朝廷的中堅勢力,不可忽視。”
“司農掌後勤財政,軍需調動,作用也不是楊安這種武夫能比的。”範燕林解釋道。
此時柳天寧剛剛上位,這個時候動趙興,那就等於動柳天寧。
動柳天寧,和動楊安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爭鬥。
楊安隨手就鎮壓了。
柳天寧可不好搞。
先不說柳天寧背後的兵界封王,就只提司農官。
好不容易有希望出一個本我派的大司農了,豈能容你打壓?
範燕林都可以想象得到,那群老傢伙絕對會急得跳腳。
欺負老實種田的司農,還想不想打仗了?啊?
要是這群人撂挑子不幹,那真就會影響梁王出任平蠻統帥一職了。
景帝看在眼裡,恐怕也會重新考慮,小老弟你連司農都安撫不了,如何派你做事?
所以說,楊安可以隨便欺負,但趙興背後的柳天寧,卻不行。
孰輕孰重,梁王黨是拎得清的。
“有多少摺子遞到這裡來,就燒多少。”範燕林道,“我們在御史臺的人,不可輕舉妄動。”
“是。”謀士點了點頭,梁王黨在各府御史臺,佔了不少名額,他們不理會,這事就小很多。
…………
夏府,英武侯夏弘毅,正在和兒子聊天。
“麟昀,我聽說伱最近無事,也學起文官開始奏議了,可有此事?”
夏靖笑道,“父親,連您都知道了?”
“御史臺真是輕慢孩兒的意見!”
“我一天一道,已經發了十五道彈劾公文。”
“您都知道了,他們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朝廷賜我這府議大夫的頭銜,他們當是擺設不成?太不像話了!”
英武侯夏弘毅淡淡道:“你有自己的想法,這很好。”
“父親英明。”夏靖笑嘻嘻的。
不過英武侯話鋒一轉:“那為何應元府的張青張大人,說你的公文內容,和元穰侯趙興一模一樣?”
“啊?這……”夏靖有些心虛道:“我和元穰侯結為兄弟,此事也是通過氣的。”
夏弘毅不慌不忙的從懷中掏出一份公文,打開之後給夏靖看:“你連抄都抄錯了,抬頭是‘下官夏靖頓首,張大人容稟’,到了末尾,又變成‘下官趙興再頓首,啟張大人足下’。”
夏靖:“……”
此刻的世子,只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夏弘毅倒也沒多說什麼,他在育兒方式上,向來是以鼓勵為主:“你若有自己的想法議政,參梁王倒也沒什麼。”
“不過,為父和你說過很多次,為將者,需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偏聽、不偏信。如此才能從眾多繁雜情報中,把握住戰機。”
夏靖收起了嬉皮笑臉,面露思索,片刻後夏靖道:“父親教訓得是,我當重寫奏本,務必言之有物,絕不會再抄元穰侯之言。”
夏弘毅點了點頭:“你心裡有數便好。”
…………
“趙興,你彈劾梁王,是為私怨,還是公道?”同一時間,柳天寧也在和趙興談話。
“老師,既有私怨,也為公道。”趙興實話實說。
柳天寧思索了片刻道:“私怨可止,公道當明。”
“若無實據,便不必再浪費精力。”
趙興點了點頭:“是。”
柳天寧這話不是在阻止趙興,不要幹這事了。
而是不願意看到趙興一直做一件沒用的事情。
若是為私怨,已經大半個月了,梁王黨這般委曲求全,你有氣也該消了。
繼續這麼罵下去,又沒實質性效果,就只會顯得自己在犯蠢,而老柳是最討厭蠢人的。
你要做呢,就去找點梁王黨的罪證出來。
柳天寧不會幫趙興找。
他要找,性質就不一樣了。
也不會只抖露一點,而是奔著擊倒梁王去的。
柳天寧這人就是不出招則已,一出招,便要致命。
前世他斬人便是這樣,之前要麼不找上門。
找上門來,基本就是要砍你的腦袋。
十二月下旬,趙興等人停止彈劾。
一直關注此事的姬塵,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元穰侯這個瘋子,終於是消停了。”
“先生,你說得對啊,我先前那般,確實是下策,還是先生明智。”
張文松卻是思索道:“元穰侯並未收我們送的好處,這裡面似乎有所蹊蹺。”
“能有何蹊蹺?”姬塵道,“父王上任,已是旨意,不可更改,柳天寧的監察部,也未針對我們,定是這元穰侯收到警告,知難而退了。”
“他年輕氣盛,如今我們展現了誠意,他也該消氣了。”
“至於說不收禮。”姬塵微笑道,“恐是還抹不開面子,哪有前腳剛彈劾完,後腳就收禮的?”
“他還年輕,臉皮想必沒那麼厚。”
張文松點了點頭:“公子說得是。”
他也實在想不出,趙興一昧和梁王府對著幹的動機是什麼。
眼下趙興在前線撈戰功頗為順利,梁王黨先前為了拉攏柳天寧,還特地發了一些適合趙興發揮的進階任務。
一昧和梁王黨對幹,對趙興也沒好處。
不過,張文松還是有些疑惑:既然這元穰侯不要利益,難道就真是隻想博一個虛名?
賣直邀名倒是說得過去,彈劾梁王嘛,多好的名聲啊。
不過現在這個時期,似乎也不太對。
你要彈劾,好歹也該梁王真正上位了,做了一些事情,再來挑毛病。
“若是博名,元穰侯也算達到了目的。”張文松道,“希望他到此為止吧。”
姬塵淡淡道,“嗯,若元穰侯還不死心,必會為他的年輕氣盛付出代價。”
梁王府看柳天寧面子忍一忍,但也不可能一直忍,否則誰都來踩一腳,還怎麼做事?
“公子也當向王爺建言,誡告府上的往來官員,讓他們收斂一些,勿要給王爺添亂。”
“先生說的是,我會勸一勸父親,也勸一勸其餘兄弟,希望老十九他們少添些麻煩。”
…………
趙興已然確定,之前的戰功任務訓練,是梁王黨在從中賣好。
這種事,也算不上違法亂紀,因為一切都符合流程。
也要趙興自己做得成,達得到任務要求才行。
當然,這不單只是賣好給趙興。
後面打青罡戰區的時候,已經不止龍肖部、廖如龍部、夏靖部這二十萬餘人了。
還有虎蛟軍、玄甲軍等強軍一起會師攻打。
他們賣好的對象不僅僅是趙興,還有其餘目標,方便梁王黨上臺後做事。
不過就是這細微的時間差別,也讓趙興多獲了一些戰功。
梁王要上任平蠻統帥,單靠他自己的黑龍軍也玩不轉。還得拉攏一下其餘的軍隊,給點福利才行。這件事,沒什麼陰謀,只是官場上正常的手段。
確定了這點,趙興便知道,自己想要脫身並沒有大到離譜的程度。
“梁王黨不是非要留我下來,也是,我一個六品,賣個好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一直彈劾,哪會一直這麼慣著。”
“不過我也確實該下點猛料,如今已是十九年底了,明年便是景新曆二十年。”趙興暗道。
景新曆就三十七年,只剩十七年時間,中間還幾度休戰,再要刨去梁王造反的兩年多時間。
中高端戰爭,並不遙遠了。
打一個青罡礦區,便花了一年多,時間可是過得很快。
“梁王的罪證難找,我也不該找他的,但梁王黨的罪證,卻容易找。”
“攤子大了,一地雞毛,隨便找找都能找出一堆來。”趙興掏出地鏡,眼前的名單飛速的流動。
“選人也有講究,要挑點官職不高,但位置比較重要,最好是名氣還比較大的,完成一擊必殺。”
“轉運司這個機構其實不錯,但這是柳天寧的工作範圍內,我不能妨礙他做事。”趙興思索著。“不能宰了條小魚,放過了大魚。”
趙興的目光,乾脆脫離了南部戰區,也脫離了柳天寧的兩府轉運職權範圍去搜人。
地鏡不斷的滑動,沒一會,他就鎖定了幾個名字。
趙老爺前世,可是專門跟貪官汙吏打交道!
因為這個,他沒少被柳天寧斬。
要找點被趙老爺記住的好官,不容易。
要找點貪官汙吏,那可太簡單了。
“就你了,耒陽軍主將冀元秋。”
趙興鎖定了一個主要人物,隨後咧嘴一笑。
“老兄,這輩子我想做個好人,只能委屈你了。”
冀元秋是耒陽軍主將,正五品下的官職。
九天應元府以南,為南部戰區。
安平府過江往西南方,為西南戰區。
耒陽軍便是在西南戰區。
要是放之前,八竿子都打不著。
可是趙興他們打下火魔族戰區後,便隔得比較近了,跨過瀾江支流,就能到耒陽軍的防區。
耒陽軍這時還只是個實力一般的次級軍團,連洞天駐地都沒有。
但在平蠻大戰初期階段,逐漸壯大。
耒陽軍主將冀元秋,便是梁王黨。
他幹過些什麼事呢?倒賣戰利品、與南蠻交易、讓朝廷公派的戰船強制報廢,再以低價格賣出去吃回扣……
這裡必須重申一下兵界的禁令,那就是不能把戰利品賣到別處,只能從武庫兌換。
低買高賣的倒賣事情,只能由兵界武庫來幹。商人是禁止參與的。
趙興為什麼會知道呢?因為他上輩子跟著冀元秋幹過。
他還知道這人的上家和下家是誰。
“耒陽商會便是冀元秋的下家,不過此時的商會會長是易志文,還沒交班給他兒子易志傑。”趙興思索著。
他前世幹這事的時候,和他接洽的是易志傑,而當時的冀元秋,已經是正四品了,越發的肆無忌憚。
這個時候耒陽商會也肯定在幹這種事,只不過是規模大小的區別。
“冀元秋官不大,但若被抓,可當個典型來處理,兵界可還沒抓過多少走私倒賣的。”
“這一整支軍隊,大半都在違法,耒陽商會也在大發戰爭財。”
“拿這件事攻擊梁王黨,份量夠了。”
“要抓證據,也很簡單,把耒陽商會的會長一抓,就什麼都有了。”
“如此想來,我上輩子哪是貪官,分明叫臥底啊!只不過臥得比較久,這一世才轉正。”趙老爺如是想道。
…………
西南戰區,洋江城。
此處原是火魔族的城池,原先的名字又長又拗口,被大周佔領後,便改名為洋江城。
如今駐紮在洋江城的,便是耒陽軍。
洋江城內,城主府中。
“連續一年多的大戰,如今終於取得了戰果,弟兄們辛苦了,喝!”
一名身穿五階元光甲的壯漢,端著一口大碗,朝著周圍吆喝。
他叫黃朝陽,乃是耒陽軍的六品都尉,也是冀元秋的得力干將。
黃朝陽完全就是冀元秋的提線木偶,仗怎麼打,打哪裡,黃朝陽全聽冀元秋在大後方指揮。
為什麼?當然是有好處啊。
冀元秋跟黑龍軍關係匪淺,耒陽軍跟在黑龍軍屁股後面做事,妥妥的順風仗。
對於他們這些弱一些的軍隊來說,即便是跟在黑龍軍身後分到些湯喝,那也足以吃個五飽六飽。
喝了個開場的三杯,黃朝陽便退出宴席,不再和眾將士一起,而是來到城主府後方一處花廳。
黃朝陽走進去花廳後,周圍的簾幕被拉上,上面還有一些符咒隱藏其中,隔絕偷聽。
內部則是早就擺好了更為豐盛的宴席,不過座位卻只有三個。
除黃朝陽之外,便是耒陽商會的會長易志文,以及他的兒子易志傑。
“黃將軍,恭喜將軍旗開得勝,滿載而歸!”易志文和兒子,也著了甲。
只不過他二人這套裝束,頗為花裡胡哨,帶著南蠻軍隊的部落風格。
“多謝易會長。”黃朝陽不敢怠慢,彎腰降杯。
因為他是冀元秋的狗,但這位卻是冀元秋的合作伙伴。
他一飲而盡,見易志文也喝完,點了點頭,這才坐下。
“易會長來時,可還順利?”黃朝陽小心翼翼的問道。
“放心。”易志文點頭道,“我借的是一支奴兒軍的名額,下次開戰,這支奴兒軍就會犧牲。”
奴兒軍,是歸化的蠻軍統稱。
大周在進攻的時候,也收俘虜,當初趙興在火龍關就曾以夏靖的名義,接受了龐光耀的投誠。
龐光耀後來成了正式武將,但他這種待遇,只是個例。
實際上,大周對蠻將、蠻軍,頗看不起,主流思想便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