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調香、床笫與天下(下)
香爐燃香,縷縷絲煙從獸首吞口中嫋嫋升起。
在耳邊的輕聲軟語中,韓紹加重了幾分呼吸的力度。
陣陣香氣縈繞鼻息,漫入肺腑。
“確實別有一番風味。”
平日裡府中女侍也會在書房中焚上一些燃香寶篆,供他凝神靜心。
韓紹雖然不通此道,但上三境的修士無論神魂還是軀體,皆早已入微。
此時細細感受下來,頓時察覺到這其中的天差地別。
與這陳文君親手調製出來的珍品相比,之前他書房裡燃的那些,實在是太過俗氣。
“可……可還合乎郎君心意?”
聲音輕柔、綿軟,一如這嫋嫋升起的絲煙。
飄飄忽忽、若隱若現。
“文君有心了。”
韓紹說完,順勢真心實意地誇讚道。
“手藝不錯,可稱大家。”
‘文君’小字,這個從來只有父祖、兄長喚過的女子閨名。
出自眼前這隻見過區區兩面的男子之口,頓時讓陳文君心中生出一股從未感受過的奇異之感。
一張嬌美容顏有如火燒的同時,女子原本還有些略顯僵硬的軀體,終於徹底融化在他懷中。
或許這世間的女子就是這樣。
在解開了心底的某些束縛之後,便再也無所謂端莊不端莊。
“只是手藝……不錯麼?”
聲若蚊吶,近乎低不可聞。
可在這軀體依偎、氣息交纏的毫釐之間,就算再細微的聲響,也能聽得個真真切切。
韓紹甚至從中聽出了幾分委屈、幾分失落,乃至幾分美人嗔怪。
垂眼對上那一雙含霧水眸,韓紹笑了,輕輕挑起那近在咫尺的尖俏下頜。
“本侯不誇你手藝,該誇你什麼?”
從未與男子以這般距離對視過的陳文君,有些慌亂地錯開視線。
可無奈那隻挑在自己下頜的手指,卻不給自己躲閃的機會。
“夸人麼?”
聽到韓紹這般直白的話,那張白皙如玉的嬌美面容,通紅如火。
在發現自己怎麼也逃不開與韓紹對視後,慌忙微微闔上了雙眼。
視線朦朧間,她似乎看到了一片陰影籠罩而下。
而後便是一陣有如虎狼湊近獵物的輕嗅。
“確實……人比那所謂寶篆,尚要好聞一些。”
不知道是整日跟那些香料、香粉接觸,被醃入味了。
還是此女天生自帶的體香。
總之,味道確實很特別。
與虞璇璣身上那股清冷攝人的異香不同,這股香味雖然不算濃郁,頗有幾分淡雅怡人之感。
可細嗅之後,卻給人一種捨不得挪開的感覺。
聽得一聲壓抑的喉頭滾動,再看那潛藏在單薄眼皮下不安轉動的眼眸。
韓紹輕笑一聲,然後道。
“怎麼?終於知道怕了?”
女子略顯單薄的櫻唇輕抿,貝齒輕咬。
似乎在努力剋制內心的緊張與驚惶。
直到隱隱感覺到眼前那片陰影緩緩退後,才悄然將那雙不知何時閉上的美眸,睜開一道縫隙。
隱隱約約的視線中,那遠勝世間男子的面上似笑非笑。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雙本該一片火熱的眼眸,此時卻是一片清明。
一瞬間,所有的緊張、驚惶與羞澀全都有如潮水一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從未感受過的挫敗之感。
這世上絕大多數女子的最大信心,便是源自於容貌。
曾幾何時,那一雙雙或明或暗、或渴求或貪婪的目光,讓她感到厭惡、反感的同時,卻也帶給了她身為女子的莫大自信。
自信沒有男子能夠拒絕自己。
特別是在自己舍下身段和尊嚴,主動屈身靠近的前提下,更加不可能。
可如今眼前那雙充滿戲謔與玩味的目光,卻將她潛藏在心底的那份自信一瞬間擊得粉碎。
“是……是妾身不夠貌美嗎?”
聽到這聲帶著幾分落寞的問話,韓紹稍稍一愣。
而後忍不住啞然失笑。
到底的初臨戰陣的新卒,驟然遭受挫折,便很容易陷入自我懷疑。
卻不知自己的種種作為,在韓紹這樣的人眼中實在是太過刻意與稚嫩。
不過韓紹還是有些好奇道。
“你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韓紹本想說‘手段’,只是手段這個詞太過冰冷,於是索性省去了。
陳文君聞言,低頭螓首,訥訥道。
“我等女子出閣前,自有嬤嬤傳授一些……一些閨閣之事。”
閨閣之事,看似有些難以啟齒。
可越是世族高門,越是對此事鄭重其事。
因為除了固寵,維持女子出閣後的地位外,還涉及到子嗣大事。
所以但凡世族女子出閣,都會有專人傳授此道。
只是陳文君到底是並未歷經人事,所以當著韓紹的面說起這些,還是免不了有些羞恥。
說完,又似乎想了什麼,帶著幾分惶急道。
“郎君放心,妾只……只對郎君使過這些……”
知道她這是怕自己誤會,韓紹失笑。
他倒是沒多想。
畢竟另一方世界歷史上的王侯、世族之中,也有這樣的規矩。
而且不只是女子,世族中的男子也一樣。
到了一定的年歲,便會有女侍專門侍奉,主要就是怕家族後輩‘沒見過世面’,一朝見貌美女子便被迷了心智,以致於被人算計壞了功業、修為,甚至連帶著家業也被外人篡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