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調香、床笫與天下(下)(第3頁)
所以陳文君調香、制香,然後在點燃的同時,汲取那星點火光中的一絲暖意。
只是此時她卻忽然不討厭冬天了。
因為懷中擁著的那輪烈陽賜給她的那份灼熱,讓她甚至迫切需要從那窗外呼嘯而入的寒風中汲取一絲清涼。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這是一篇傳承久遠的上古詩篇,載於【六經】之中。
陳文君除了調香、制香這一喜好外,也擅文賦、精音律。
只可惜這一篇名為【采薇】的上古詩篇,她也只有幸讀過寥寥幾句殘篇,並沒能通曉其意。
只知道是似乎在寫一個未能歸家的旅人。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漫漫歸途,彷彿沒有盡頭一般。
那一定很累吧……
就像此時的她一般,只能在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歸途,踽踽前行。
【行道遲遲,載飢載渴】
陳文君鼻息急促,緊咬薄唇,努力用舌尖溼潤著有些乾澀的薄唇。
苦苦忍耐著。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段殘篇。
或許是這篇上古詩篇的【采薇】之名,與她很喜歡的一種花名相同吧。
采薇,又名月季。
花香嫋嫋不絕,引人徘徊,故又稱徘徊花。
只是此花雖生得豔麗,其枝卻遍生尖刺。
稍有不慎,就會被刺出血來。
陳文君小時候去花園採花時,曾被刺過,並且流下血來。
所以每次受傷,她總會下意識想起當初那一抹豔麗的嫣紅。
因為真的……很疼……
可沒辦法誰讓……她喜歡呢?
其實早在兩人初見之前,他們就已經見過了。
那一日,蠻族退去,族中忙著折返定北城收拾殘局,以便後續瓜分城中殘留資產。
而她因為精通術數一道,暫且隨行幫忙籌謀一二。
也就是那一日,她看到了那一騎身胯異種龍駒與一眾鎮遼黑甲中特立獨行的身影。
那一刻,居於車攆中挑簾望去的陳文君,那一騎身胯異種龍駒的身影,似乎也向她看了過來。
心慌之下,她退縮了。
因為她看到與他同行的那一道身姿卓越的女子身影,正冷冷地看著她。
她認得那女子。
是遼東公孫一族的當代嫡女。
她在警告自己,又或者說她是在防備一切敢於靠近、覬覦某人的女子。
陳文君記得當時自己除了不忿、惱怒,以及對那一騎身胯異種龍駒的身影印象頗深外,本身並沒有想太多。
直到後來回到族中,彼時一眾閨中密友會晤。
其中一名密友忽然說起一段以區區三百殘兵橫掃草原、馬踏龍城,最後在定北城下一戰成名的不朽傳奇,陳文君才莫名動了幾分心思。
因為這個傳奇故事的主角,正有一騎標誌性的異種龍駒。
也就是那一次,她也才知道當初城門處那被遼東公孫嫡女視作禁臠的白麵小將。
其人姓韓,單名一個紹字。
再到後來,那人一舉憑此潑天功績得天子賜侯【冠軍】,名震幽州。
時隔不久,又親率大軍馬踏北固宗,屠其宗、滅其門,乃至整個定壤郡包括郡守、郡尉在內一眾世族高門也被牽連其中。
諸般種種,一則則消息傳入陳文君耳中。
只是漸漸的這些被動聽到消息,便不足以滿足她被勾起的好奇心了。
她學會了主動收羅那人的事蹟。
包括年初正月,各方勢力在更名後的冠軍城被整個連根拔起的事情,其實陳文君知道的,不比族中那些掌權者晚,更不比他們少。
只是她對誰也沒有說過。
就連她那位向來將視作掌上明珠的父親,也是如此。
一來,她無法解釋自己哪來的消息渠道。
二來,她也無法跟旁人言說,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關注一個本該跟自己毫無關聯的陌生男子。
三來,她發現自己忽然喜歡上這種躲在暗處窺伺一個人的感覺了。
她並不想被任何人打破這種感覺。
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隱秘。
每當她將那人做下的種種事情,在無人的暗室中一條條羅列、彙總。
她都會有一種極為奇怪的愉悅感。
因為她正在用一種常人沒有嘗試過、想象過的方式,認識那人、瞭解那人。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會比她更瞭解那人。
甚至是那人自己。
只是就在她自以為自己已經‘認識’了那人的時候,某一天她忽然發現那人似乎一下子陌生了起來。
視線中那一面羅列、記載某人事蹟的牆壁之上,突然多了幾個錨點。
神都、草原,乃至南方那數州之地。
所以他到底要做什麼?
“從今日起,你該刻苦修行了。”
“身子骨太弱,如何能承本侯恩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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