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花黃 作品

第三百二十七章 調香、床笫與天下(上)(第2頁)

正用小勺細細挑動花粉的陳文君,動作漸漸頓住。

嘴角原本掛著的溫婉笑意,也在緩緩淡去。

抬眼望著這些跟隨她一起長大的女侍,語氣淡淡道。

“如果有人不喜歡這裡,我可以讓陳氏接你們回去。”

世族嫡女,從小便接受著獨特的教育模式。

因為她們在離家出嫁之後,在夫家都是正妻大婦。

僕從、女侍,乃至一府財權,皆由她們當家做主。

所謂妻,與夫齊也,根源便在這裡。

所以哪怕陳文君過往待這些女侍素來寬仁,此刻這話出口,所以剛剛還喋喋不休的一眾女侍頓時噤聲。

見陳文君神色認真,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

她們更是面色一白,心生恐懼。

送她們回去?

這麼多年來,她們之所以能擁有遠勝於其他女侍的地位,所仰仗的無非是與娘子從小到大的多年情誼罷了。

一旦離開了陳文君這個娘子的身邊,她們也不過普通女侍罷了。

要是真的被陳氏接回族中,不說再也得不到陳文君的照拂。

單說這個被自家娘子厭棄的名頭,就能讓她們墮入無邊地獄。

因為她們是奴,而奴的生死,只在主家的一念之間。

意識到這一點,幾人趕忙匍匐在地,叩首求饒。

“娘子,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陳文君目光淡淡地瞥向幾人。

她性子恬靜,不喜計較。

可為什麼她們卻總以為她這個做娘子的傻?

剛剛她們是在替自己委屈麼?

不,她們是在替她們自己委屈。

本來她們可以憑藉自己嫁作他人為妻,從自己分潤一些權柄。

可現在呢?

連自己這個主人,都只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姬妾。

日後正妻入門,還要仰仗主婦鼻息過活,更遑論她們這些奴婢女侍了。

這種多年夙願一朝落空的滋味不好受,陳文君也能理解。

只是她們錯就錯在她們眼皮子太淺,也太過愚笨。

她們也不想想,能讓涿郡陳氏將她這個嫡女送進來為妾的存在,又該如何可怕?

嫌這侯爺簡陋、寒酸?

那虞陽鄭氏一族的族地,樓閣殿宇甚至比她涿郡陳氏還要輝煌上幾分。

可如今呢?

俱成瓦礫、灰燼耳!

那曾經名聲也不小的鄭氏嫡女,如今又身處何人床榻之上?

有些事情太過殘酷,陳文君不敢去往深處想,也不想去想。

總之,就目前而言,她對如今這一切都還算滿意。

涿郡陳氏能在這席捲大半個幽北世族高門的動亂中得以保全,這就夠了。

而自己……

這個姬妾身份,似乎還是自己不顧顏面跪在那人面前,苦苦哀求來的。

想到那天自己與那人初見的一幕,陳文君心中不禁生出幾分羞燥。

遠勝尋常女子的面容上也不禁浮現出一抹動人的酡紅。

只是這份暈紅之色隨著她思緒的收回也一閃而逝,沒有讓人看出絲毫異樣的端倪。

再次將目光聚焦在眼前這些不斷求饒的女侍身上,陳文君心中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只此一次。”

一眾女侍聞言,如蒙大赦。

“謝娘子……”

陳文君揮手打斷。

“如今我已為韓家婦,以後就不要叫我娘子了,叫夫人吧。”

陳文君記得當初教授自己的那位女先生,曾經教過自己一句話。

女子的一生,要想過得好。

就要在出嫁之後,第一時間學會如何扭轉自己的身份定位。

特別是她們這些世族貴女。

孃家是倚仗,是牽掛,但有時候也是麻煩。

而如何處理、平衡,更是一門莫大的學問。

陳文君過去對這門學問只是霧裡看花,可通過這幾天的調香、靜思,卻是忽然隱約摸出了幾分門路。

涿郡陳氏可以幫自己在這侯府內宅中站穩腳跟。

可這背後卻也確實有些讓她有些煩惱。

正如離家前老祖說的那樣‘涿郡陳氏千年基業,是榮是損,皆繫於汝之一身’。

直白一點說,家族需要她去討得那人的歡心。

至於方法……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陳文君手中小勺輕輕一顫,灑落了幾縷香粉。

剛想去擦,卻見其中一名女侍殷勤上前。

“娘……夫人,讓婢子來!”

陳文君藉機定了定心神,隨口問道。

“這寶篆好聞嗎?”

寶篆未燃,本身也有香味。

見陳文君不再追究剛才的事情,女侍心中舒了一口氣。

可依舊還是懷揣著幾分小心,笑著道。

“不如夫人身上好聞。”

這句本只是哄陳文君開心的話,卻讓這位性子頗為淡泊的陳氏嫡女不知道又想到什麼,臉色瞬間暈紅。

“胡言亂語。”

羞惱之下,口氣自然不好。

可常伴她身邊的這些女侍,自然能看出她並未真的生氣。

“不敢欺瞞夫人,確實如此。”

“不信,夫人可以問她們。”

聽到同伴這話,其他幾名女侍連忙應聲。

“真的!夫人身上確實好聞。”

只是這話說著,突然其中一名女侍沒頭沒腦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