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麥客 作品

第八十章 家人

王衍錄尚書事後,一下子忙了很多,沒法再像以前那樣隨處亂跑了。但他依然關注著邵勳的一舉一動,得知他在汴梁巡視後,立刻派了使者過來催促。

邵勳接到消息時,正在牧澤龍驤府一帶巡視。

粗粗修繕的村落之中,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正在對練。

年長者三十來歲,乃本府府兵,年少者十三四歲,是他的兒子。

三十許人的中年漢子手持大盾,少年郎手持去了矛尖的長矛。

前者好整以暇,後者氣喘吁吁。

少年郎步伐一邁出,中年人就猜到了他接下來的攻擊方向——即便猜錯了也沒關係,豐富的戰場經驗讓他能在電光火石間想出不止一種應對方法。

這些應對方法看起來不過腦子,全靠身體本能反應,但仔細看下來,卻都是最合理的應對方式。

這個漢子的搏殺之術,已經深刻印入了肌肉乃至骨髓之中。

二人對練的曬場之外,農人們已經在地裡種下了豆子。

他們操著河北口音,見到熟人時會互相打招呼。河南的地挺肥的,不比河北差,好生安頓下來的話,即便是給人當部曲,也能餬口——在哪裡不是當部曲呢?

有時候他們也會看向那對不停對練著的父子,目光復雜。

人家的孩子從小就練習殺人術了,長大後順理成章接替府兵之職,確保家裡這些免賦役的地不被收回。

他們的孩子呢?農人抬起頭,發現自家一大一小兩個孩兒正在小河邊,一個割草,一個放羊,頓時嘆了口氣。

“不錯,賞布一匹。”渾厚的嗓門在院中響起。

農人踮起腳尖看了眼,卻見陳公的親兵捧著一匹白麻布,送到了對練的父子手裡。

父子二人千恩萬謝。

“我巡視了五六家,技藝大多不成章法,就你深諳刀矛之術,還有搏殺經驗,哪來的?”邵勳問道。

府兵沉默了一會,道:“十餘年前,曾在張方帳中為小校。”

在行家面前,說謊是沒有意義的。

陳公也是從死人堆裡滾出來的。

七里澗講武,單騎突陣,擒將而回。

大夏門之戰,摧鋒破銳,將箭矢插進偷襲他的賊人嘴中。

另外還有殿中擒司馬乂,洛水橫刀立馬等光輝事蹟。

他就是個純得不能再純的武人,眼光毒著呢,說不定心底已經有所猜測了。

“張方被殺之時,你在場嗎?”邵勳又問道。

“在。親眼看見郅輔掣頭顱而出。”

“為何不殺郅輔?”

“郅氏行商多年,我家三代人都是商隊護衛。”

“原來如此。”邵勳沒問他怎麼又變成流民,跑去南陽,只道:“如今的日子,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府兵連聲說道:“我家說是護衛,其實就是舞刀弄槍的僮僕罷了,一代代不得解脫。今為府兵,還有田宅,往日想都不敢想,願為明公效死。”

邵勳想了想,讓親兵取來一根弓梢,連同三副弓弦一起遞了過去,道:“此為河南桑木弓梢,送給你了。你的箭術,終究太差,以後好好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