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時局
一年半了,縱使李令月曾數次從潼關處經過,如今她瞧著這座關隘,竟也覺得稍稍有些眼生了。
許是因為不久前,她才從這條狹長走道經過的緣故吧。
李令月在離秦入趙之時,是從函谷關出去的。當她最後回望函谷關時,函谷關一側黃河濤濤,另一側密林遍佈的樣子,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當李令月望著與函谷關相似又不同的潼關時,才真切地意識到,她回到了大唐。
而那座古老的函谷關,連同與函谷關有關的那一段過往,都被她拋在了身後。
“主將,仔細著些。此處地勢險峻,稍有不慎,便可能栽入黃河之中。”
尉遲循儼見李令月面上似有恍惚之色,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其實,莫說是李令月,即便是他們,這一路行來,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只是,他們到底不像李令月那般,與秦時之人牽涉甚深,故而在離秦之時,他們受到的影響自然小得多。
“孤明白。”李令月很快便回過神來。接下來,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實在沒有多餘的功夫沉湎於過往的記憶之中。
“也不知如今的潼關守將是何人,是否還認得孤。”
李令月身上自然隨身攜帶著能夠證明她身份的信物。
可距離她離開,畢竟過去了一年半時光,朝廷局勢瞬息萬變,她也不清楚,如今的朝堂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失蹤一年半,足以讓李令月被時人判定為遭遇不測。
若是在這段時間中,武皇另立李賢、李顯或是李旦為儲,李令月的地位可就尷尬了。
潼關有著十分重要的戰略地位,潼關守將向來由帝王的心腹來擔任。
從潼關守將的態度中,李令月也能窺測出些許端倪來。
但李令月一行人手持大唐與大周的雙面旗幟,身著軍服來到潼關前時,立刻便引起了潼關守將的警覺。
潼關守將可不會因為李令月一行人乍一看上去像是自己人,便放鬆警惕。
大唐自立國以來,便常有叛亂之事發生。及至武皇建立了大周,各地起兵反武之事,更是屢見不鮮。
“你們是什麼人?”一名大嗓門的潼關守兵朝著李令月一行人大聲喊道。
李令月身後,同樣走出了一名大嗓門的士兵,高聲回答道:“我們是大周太女麾下的兵卒!”
“一年半之前,我們跟隨太女前去討伐吐蕃!”
“現在,我們回來了!”
他的這幾句話,就像是朝著平靜的水面丟入了幾顆巨石一般,炸得所有人都回不過神來。
負責鎮守潼關的婁師德在聽到這則消息之後,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
他急匆匆地拿起手邊的一副望遠鏡,衝上了高處——說來,他這副望遠鏡,還是當初他與李令月在吐蕃處並肩作戰之時,李令月贈予他的。
許是因婁師德曾與李令月並肩作戰的緣故,他對李令月的好感度,比他對任何一名皇子的好感度都高。
當李令月得知潼關守將是他時,不由鬆了口氣。
政客們可以隨時因自身的利益而改變立場,但戰場上並肩作戰一起打拼出來的情誼,卻沒那麼容易改變。
若是當下的局勢對李令月不利,想必婁師德會給李令月提個醒。
婁師德在確認來人當真是失蹤了一年半的李令月及她麾下的部將時,眼角微微溼潤。
一年半之前,李令月率軍迎戰吐蕃大軍,大捷的消息都傳到兩都。武皇都已經喜笑顏開,準備為她舉辦慶功宴了,可她卻與大軍一道離奇失蹤。
無論武皇與李令月的政敵派了多少人去搜尋她的下落,都找不到一點兒蛛絲馬跡,就像是李令月和大軍憑空人間蒸發了一般。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李令月不可能生還的時候,婁師德又再次見到了活著的李令月!
這讓他如何不震驚,如何不激動?
婁師德對身邊之人道:“快,快將太女他們迎進關中!”
李令月在聽到婁師德依舊稱呼她為“太女”之時,心下稍安。
兩名老戰友相見,自有不少舊要敘。
戰地條件艱苦,即便李令月身份尊貴,也只得了一杯粗茶。
可李令月卻絲毫不在乎,她捧著那杯茶,靜靜聽婁師德訴說著她離奇失蹤之後所發生的事。
原來,李令月失蹤的當月,便有人按捺不住想讓武皇另立皇儲了。這些人中,蹦躂得最高的是武皇的侄子武承嗣和武三思,其次是李賢和李顯的人。
至於李旦,他先前倒是參與過奪權,但在競爭皇儲之位失敗後,他明顯比之前低調了許多。
任憑武承嗣和李賢等人蹦躂得再高,李賢都巋然不動,頗有一種要穩坐釣魚臺的意思。
“我這位八兄倒是個聰明之人,知道該以退為進,降低旁人對他的戒心。”李令月道:“他向來比六兄和七兄有眼色些。”
至於武承嗣和武三思,李令月提都不想提。若非武皇需要提拔重用孃家人,豈輪得到這二人上位?
他們才幹平平,卻野心勃勃,眼高於頂,甚至還打過李令月的主意。對於這二人,李令月是無論如何也喜歡不起來。她不過是看在武皇的面子上,才敷衍他們幾句罷了。
相較之下,李令月與她的幾位兄長倒還有點情分。在李令月決定奪權之前,她的幾位兄長對她也還算不錯。可惜,當李令月參與爭儲之事後,他們之間那點稀薄的情分也算是徹底消散了。
對此,李令月並不後悔。比起成為未來皇帝的妹妹,受盡榮寵,她更想掌握自己的命運。
“太女殿下是為國出征,殿下失蹤不到一個月,這些人就開始謀奪皇儲之位,也未免太不明智了。”婁師德道:“陛下正為殿下而擔憂著,他們卻迫不及待要逼陛下重新立儲,這也讓陛下十分惱怒。”
“你說得不錯,阿孃最厭惡旁人逼迫她了。”李令月道:“即便有時,阿孃礙於形勢不得不低頭,事後,一旦讓她尋到機會,她也定會讓那些逼迫她的人後悔。”
婁師德道:“陛下未曾對他們低頭。他們拿儲位不穩,家國不寧為由,逼迫陛下重新立儲。陛下卻對他們說,向來只聽聞國不可一日無君,沒聽聞國不可一日無儲。太女殿下為國擊退吐蕃,勞苦功高,唯有殿下最有資格為儲。一日沒尋到殿下之前,她便不會更換儲君。”
“後他們得知太女殿下失蹤,不想著如何將太女殿下尋回來,只想著爭權奪利,毫無家國大義,毫無友悌之心,怎配為儲!”
“幾位殿下倒還要點臉面,被陛下這樣一說,他們便安生了數月。唯有武家之人,仗著陛下對他們的寬厚,又尋機會在陛下面前胡攪蠻纏了一番,俱被陛下給擋了回去。後來,向陛下上奏易儲之人多了,陛下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終於鬆了口風。只是,對於立何人為儲,陛下十分猶豫。”
“幾位殿下及他們的支持者,與武家幾位親王明爭暗鬥了一番。臣被陛下派來駐守潼關之前,他們還沒分出個勝負來。再後來的事,臣遠離朝堂,就不得而知了。”
李令月一聽這話,便知武皇這是有意要削弱她那幾個哥哥及武承嗣、武三思手中的勢力。否則,憑著武皇上位之後的諸多雷霆手段,怎會壓制不住他們?
武皇想削弱李賢、李顯和李旦身後的支持者,李令月倒是能夠理解。支持李唐皇朝的那群朝臣們,從始至終,都站在武皇的對立面。
可武皇這回居然連武承嗣和武三思手底下的勢力也一塊兒削,這就出乎李令月的意料了。
要知道,武承嗣和武三思作為武皇一手提拔起來的子侄,向來都是武皇手中的刀,指哪兒打哪兒。他們手中的勢力,也是武皇的勢力,武皇應當不至於去動他們啊。
李令月未曾掩飾自己的疑惑,婁師德道:“陛下雖對武家子侄十分寬容,可她到底也記著殿下您曾說過的話。過於放縱武家之人,對他們而言並非一件好事。武家兩位親王行事過了界,她自然要好生敲打一番。”
“更何況,陛下既然已經立您為儲,自然要為您的地位考慮。武家兩位親王屢屢覬覦儲位,惹得陛下很是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