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吉言(第3頁)

 真正掛念媽媽,一心要為媽媽復仇的人,只有他。

 這一刻的葉恆,是有些茫然的,緩聲道:“小華,這一天我期待了很久,等了很久,可是真的到來的時候,我心裡反而感覺空落落的。從7歲到31歲,我像個困獸一樣,在這個噩夢裡掙扎。我有時候甚至想,如果沒有這場噩夢,你和我是不是都能擁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他自顧自地接著道:“溫暖、平和,我們會一起唸書,一起在衚衕裡奔跑,夏天去打知鳥,冬天去堆雪人、烤紅薯,前後腳讀大學,是親密無間的朋友。可是這場噩夢,將這一切都毀了。我在巨大的痛苦、仇恨中成長,你流落到杭城的農村,吃喝都成問題……”

 葉恆說到這裡,忽然就有些哽咽,幾乎說不下去,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緩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小華,悲劇從我倆從門縫底下爬進去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即便現在我報仇了,可是我的人生、你的人生,都已然沒法再到這裡,他又哽咽住。

 努力緩和了情緒,望著小華道:“我時常後悔,如果當初我沒有那麼執拗,死守著這個秘密,你是不是就能早些被找到?小華,真的很對不起,我覺得,我永遠沒法原諒自己,你當年才五歲,我明明知道的……”他復仇了,卻發現復仇並不能改變什麼。

 他開始懷疑當年隱瞞小華走失的真相、自己這麼多年的偏執,意義到底在哪裡?

 小華開口道:“葉恆,像你說的,過去的路,我們沒法再走一遍,你當年也才7歲。”

 話是這樣說,但是“原諒”這個詞,也沒有從小華的口中說出來,當年的葉恆是7歲,但是他藏了十一年。

 這十一年間,他但凡動搖過一次,她的媽媽或許也早就能找到她了。

 小華想,這才是她一直有意疏遠葉恆的原因,或許是仇恨將他包裹住了,或許是母親的名譽比鄰居妹妹的命還重要,他對五歲的小花花的死活,是冷眼旁觀的。

 想到這裡,小華徑直道:“葉恆,過去的事,再提已經沒有意義,祝賀你,你已經完成了復仇,接下來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了。”

 葉恆有些茫然地問道:“還可以嗎?我還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嗎?”

 “當然,你才31歲,南大經濟學畢業,在春市商業部工作,自然是前途無量的。葉恆,從1952年的冬天到今天,事情已經完成了一個閉環,以後不要再想著這件事了,往前看吧!”

 “謝謝你,小華!”

 沉默了一會,葉恆出聲問道:“小華,你這次回京市,是有什麼事嗎?我能幫上忙嗎?我現在……”

 他沒有說完,小華就打斷他道:“沒有,謝謝,我就是回來出差的。”

 葉恆點點頭,“小華,我馬上要調離春市了,去江城。”

 “祝賀!”

 她沒有問他什麼時候走,也沒有問他調到哪個單位去,葉恆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態度,她同情他的母親,或許也曾同情那個7歲的葉恆,甚至於對那個18歲時滿心仇恨的葉恆,她也是溫和的。

 但是對眼前的他,她是淡然的、沉默的。

 他完成了復仇,她也不再遮掩她的態度,對他當年的隱瞞,她是介懷的。

 兩個人站在東大街,夜色已經漸黑,冷風直往人的脖子裡灌,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形色匆匆,急著往家趕。

 今時今刻的葉恆,覺得自己沒有家,當年的許勉如奔走在這裡,也失去了家。

 葉恆甚至在想,他完成了復仇,小花花又該找誰去報仇呢?曹雲霞是罪魁禍首,他不也是嗎?

 “小華,謝謝!”謝謝你沒有將仇恨的目光對上我,謝謝你沒有在我陷在泥潭的時候,選擇冷眼旁觀。是啊,站在小華的立場上,她已經對他寬容了很多,他不該再奢求更多。

 小華搖頭,“自此以後,大踏步往前走吧!”

 葉恆紅了眼眶,“小華,你也是!”

 兩人在東大街分開。

 小華到家,就問道:“蕎蕎,大伯和伯母回來了沒?”

 蕎蕎遞了一個熱水袋給她,“還沒呢,你們怎麼這麼快?凍到沒有?天一黑,外頭更冷了。”

 小華道:“還好,我和他說了幾句,就先回來了。”

 兩個人正聊著,又聽到有人敲門,蕎蕎道:“該是伯伯和童姨回來了。”

 門外確實是童辛楠和許懷安。

 蕎蕎忙喊兩人進來,這是時隔六年以後,小華第一次見大伯。

 他的兩鬢已有了一些白髮,脊背也塌了一點,歲月的痕跡在他的身上似乎格外明顯些。

 小華還記得第一次見大伯的場景,他推著自行車回是特地去給她買的。

 完全是一個神采奕奕、意氣風發的形象。

 小華情緒有些複雜,喊了一聲:“大伯!”

 許懷安一雙有些滄桑的眼眸望著小華,嘴巴微微動了一下,半晌道了一句:“哎,小華回來了,你媽媽和奶奶還好嗎?”

 小華回道:“都挺好的。”她覺得大伯的話有些熟悉,忽然想起來,她遇到葉奶奶的時候,葉奶奶也是這樣和她打招呼的,她和大伯之間,生疏是沒法避免的。

 又問伯母道:“伯母,你們還沒吃飯吧?我去把菜熱一下。”

 童辛楠搖頭道:“不用,我來,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小華,你和你大伯聊一會兒。”

 小華卻不知道從哪裡聊起,好半天才蹦出來一句:“大伯,現在廠裡的活,還做得下來嗎?”

 許懷安點頭,“還好,”頓了一下,又試探著問道:“小華,你知道呦呦的情況嗎?”

 小華點頭,“知道一點,大伯,你想說什麼?”

 這一刻的許小華,雖然面色很平靜,許懷安卻感覺到了壓迫,有些愕然地低了頭,道了一句:“就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你們已經長這麼大了。”

 小華見他這樣,心裡有些不忍,但還是提醒他道:“大伯,小南瓜都已經十歲了,這幾年,他和伯母的日子過得可不容易。”

 許懷安點點頭,“你說得對。”

 這一晚,很平靜地過去了。晚上小華和蕎蕎一塊兒睡,等關了燈,蕎蕎和她道:“大伯這幾年還好,至少沒有再拿家裡的錢去貼補許呦呦了,我想,他要是拿一筆錢出去,童姨都是受不了的,這也怪不得童姨,日子確實難。”

 小華點頭,“是。”

 蕎蕎又問道:“小華,你說許呦呦為什麼這麼執著於復婚呢?”

 小華已然漸漸進入夢鄉,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大概真的是有感情吧!”吳慶軍是她精挑細選選的結婚對象,兩個人又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一切本來都很完美。

 以許呦呦的執拗,大概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的人生,出現一點點的缺憾的。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去照相館拍了幾張照片,大合照之後,小華和小南瓜拍了一張,和蕎蕎單獨拍了一張。

 小南瓜特別高興,掏了自己的零花錢來,讓攝影師把他和姐姐的照片加印兩張。

 童辛楠也沒有阻止他。

 一行人到家的時候,在衚衕口遇到了葉奶奶和葉有謙,葉有謙皺著眉頭,像是在想著什麼事兒,葉奶奶正在抹著眼淚,一問才得知,葉恆已經走了。

 葉黃氏拉著小華的手道:“好姑娘,你都成家了,葉恆還單著呢,你說這孩子,什麼時候能定得下來呢?”

 小華安慰她道:“葉奶奶,緣分到了,就會很快,許是下回葉恆回來,連小重孫都給你帶回來了。”

 一句話把葉黃氏逗笑了起來,“借你吉言。”

 快到許家門口的時候,葉有謙忽然抬頭看向了小華,輕聲問道:“小華,葉恆和你說了沒?”

 他沒說什麼事兒,但是小華從他的表情裡看了出來,問的是那個渣滓的事,輕輕點了點頭,“這是他的心結。”

 葉有謙忽然就紅了眼眶,嘴巴囁嚅了下,到底沒有說什麼。

 小華想,或許葉有謙意識到自己這個父親的不合格,但是就像葉恆的道歉,對她,也是沒有意義的。

 她私心裡覺得,葉恆的復仇很及時,再晚一點,等這場革命結束,或許就沒有這樣好的機會了。這一場籠罩在白雲衚衕的陰霾,到底是徹底清除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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