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躲藏
老夫人正跟幾個兒媳婦鬥牌,見素夏過來,樂呵呵道,“老二媳婦要不要也玩兩把,我手氣可正好著呢。”
大嫂也笑道,“弟妹接我的吧?我快輸光了。”
素夏笑著擺擺手,“我素來不會鬥牌,腦子不夠用,這幾天不知怎麼的,精神不大夠用,方才一覺竟睡了一個時辰。”
“精神實在不夠管理家務,和我說,我給你找幫手。”薛老夫人囑咐著,“說不定你肚子裡是個愛睡覺的小傢伙,你好好養著,身子第一。”
“不如我幫二嫂診診脈,看看是個公子還是小姐這樣犯懶?”杏子笑著說。
“不必了,一家子的大夫,給我號了幾輪,孩子很好,有些女子有孕就是犯懶。”
“青雲抓回去的保胎藥按頓喝,你們兩個好好給我把孫子生下來,咱們府那麼多好大夫,保著你們的胎,儘可以放心。”
一家子其樂融融。
素夏藉機說,“母親,我這些日子精神不夠,青雲隨身配戴的絡子香袋都要更換,母親這兒可有手巧的丫頭,借我使幾天,給青雲做幾件東西?”
“您也知道,他從不戴外頭的東西。”
“外頭的再好,趕工做出來的也不及家裡的精緻,我房裡平日負責針線的是秋霜,活計做得看得過眼,叫她去吧。”
素夏早已想好,若不是秋霜,她就找藉口說青雲不喜歡這個繡活,再叫換人。
“我給老太太和姐妹們安排茶水點心,你們再多玩幾把。”
她出去安排好一切,招呼著秋霜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離開大院。
方才在屋裡,幾個大丫頭都聽到秋霜被借調去做二爺的東西,這幾日不會找她。
初一這日,素夏安排早開飯一刻鐘,老夫人用過晚飯,同丫頭婆子一起散步去。
二嫂叫看房子的丫頭拿個花樣子出來,丫頭離開的工夫,秋霜趁機鑽進老夫人房中。
薛老夫人素喜奢華之物。
她的陪嫁是張檀香木跋步床。
屋裡不必薰香,天然的檀香氣清心醒腦,十分好聞。
跋步床又稱八步床,形容床的闊大,床邊搭有置物板,板上放著小箱子和擺件。
床幔合上幾乎等於大房內有間小房。
佛龕正對床,龕前放著蒲墊,又厚又軟,跪起來膝蓋不疼。
秋霜進入房中,心跳得幾乎從腔子裡出來,她慌慌張張鑽入床底。
床有多寬,下面就有多空,除了不夠高,地方倒是很大,也不算涼,趴著向外看很方便。
她因為初次做這種事不免太緊張,儘可能把身子向內縮,直貼住牆。
安置好後發現屋裡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緊張感慢慢消散,等了許久沒聽到動靜,她竟然睡著了。
一陣說話聲驚醒她,說話聲來自床上,老夫人沒在佛龕處,而是坐在床上。
床幔被金鉤掛起,她一腿垂下,一腿盤在床上,離她稍遠的椅子上端坐著個男人。
只看得見腰部以下,應該是個年輕男子。
“上次的藥效果可以,再配幾副,只需生不下孩子,不需要命。”
“回老夫人話,那藥就算不要命,後頭也會呈燈幹油盡之勢,不死也就餘口氣。”
“需得服用與之相刑的藥物方能解去藥力,若是亂服藥,只會加速……”
老夫人乾笑一聲,嚇得秋霜渾身起雞皮疙瘩。
平日秋霜只見她樂呵呵與丫頭們說笑打發時間,又肯打賞下人,極慈祥的模樣,竟有這副面孔。
連聲音都與素日和緩的語調不同。
此時坐在床上的更像精力充沛十分乾練的中年女人。
因與她平時示人的面孔相去太遠,因而更顯恐怖。
秋霜嚇得呼吸都放輕許多。
她輕輕嚥了口口水,又向內縮縮身子。
幾乎把身體貼在牆上。
這處牆體非是平整的,有一凹陷處,她用手撫過,是手掌大小的整齊方形。
她一動不動,聽那男子說,“再開五劑,隔一天服兩次,剛好配合安胎藥一起用,上次的粉末略粗,這次侄孫打得更碎了些,祖爺出關也得親口嚼嚼才曉得是什麼藥材。”
“好,你不必總來院子裡,這是內宅來往不便,一會叫總管送你回去,後日你便到你二叔的藥房找他,我會交代他,不過你也得爭氣。”
“老祖宗的吩咐侄孫記得了。”
這男人十分開心,從懷裡向外拿藥,一包藥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被秋霜看到了正臉。
是熱心幫她為母親看病的窮酸鄰居薛鍾!
……
怪不得聽說自己是薛家的丫頭,神情那樣古怪。
想來心情十分複雜吧。
他是薛家子孫,潦倒得和自己這種為奴為婢的人做鄰居。
秋霜以為沾著薛家人都是富貴戶,沒想到也有窮得叮噹響的沒落子弟。
只這藥是給誰用的?
府裡有孕的除了兩位主子夫人,還有好幾個姨娘。
誰又會礙著老夫人的眼?
反正總不會毒自己的孫子。
整日裡老夫人嘴裡唸的,燒香求的,都是菩薩保佑兒媳頭胎生個孫子。
她又不是沒有孫子孫女,還這般寶貝下一代,原叫秋霜十分感動。
這就是最疼孫輩的老祖母。
今天才知這老祖母的慈祥是有對象的。
薛鍾只待不到一炷香就走了。
老夫人喊了貼身大丫頭給她穿好鞋子,丫頭熟練地拿出塊上好藍黑色絲絨布面鋪在桌上。
秋霜正納悶怎麼還不燒香,這丫頭爬上了床,打開床邊箱,取出一隻金絲楠匣子。
匣子沉甸甸的,掛著把袖珍銅鎖。
“出去。”老夫人聲音沉沉。
屋裡只餘她一人,她這才摸出把鑰匙,插入鎖孔。
“卡塔”鎖彈開了。
老夫人吹熄了蠟,屋裡陷入一片黑暗。
她摸索著打開匣子,一股幽光從匣子發散出來。
一隻手將這光捧出來——
是一隻比拇指還大的,渾圓珠子!
珠子的光照不了很遠,柔和溫潤的光芒正映著老夫人的臉。
她的眼中射出沉醉的光,死盯著手裡的珠子。
一張臉在光線下慘白,皺紋遍佈,紋路將兇惡與貪婪顯露無疑。
這才是沒人時她最真實的模樣。
秋霜用力咬住牙床,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這珠子只有這麼小,匣子卻能裝下一顆人頭,裡頭應該還有別的好東西。
都是老夫人最珍愛的玩物,愛到每日要枕著它們睡覺心中才踏實。
就在她再次伸手要取東西時,院裡吵鬧起來。
她“啪”一聲合起匣子,迅速將匣子放在床上,用被子遮擋起來,重新點上蠟燭。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手腳乾淨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