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五百四十五章 為何敢怒不敢言(第3頁)

 老供奉說道:“我可以將方寸物交給你,桓雲你將所有縮地符拿出來,作為交換。最後還有一個小要求,見到那兩個小傢伙後,告訴他們,你已經將我打死。”

 “可以!”

 桓雲毫不猶豫就將身上一摞縮地符取出,然後稍稍攤開幾分,無一例外,皆是縮地符籙。其中還有兩張金色材質符籙。

 桓雲沉聲道:“以物換物,姓許的,你如果還敢耍滑頭,就別怪我桓雲痛下殺手了。”

 兩人同時丟出手中符籙與白玉筆管,龍門境供奉抓住那把符籙之後,直接祭出其中一張金色材質,瞬間離去百餘里。

 桓雲嘆息一聲,折返回去,找到了那兩個年輕人,遞出那支白玉筆管,按照與那龍門境供奉的約定,說道:“許供奉已經死了。”

 年輕男子小心翼翼接過白玉筆管,好似重達千斤,手指顫抖,收入袖中後,才向老真人作揖拜謝,泣不成聲道:“老真人的救命大恩,護道大恩,奪寶大恩,晚輩無以回報!”

 那名年輕女子更是哭得厲害,雙手捧住臉龐,果真應了那句老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讓她情難自禁。

 此次訪山求寶的慘烈經歷,真是讓她一輩子都要做噩夢了。

 桓雲笑道:“你們與其他人距離較遠,藉此機會,速速離開此地,返回雲上城後,切莫聲張此事。”

 桓雲當然還要再逛一遍,看看能否有些遺漏的機緣寶物。

 當兩位雲上城年輕男女遠去之後。

 桓雲總覺得好像哪裡出現了紕漏,自己尚未察覺而已。

 那雲上城供奉定然是逼問出了方寸物的開山秘法,這不奇怪,不過桓雲確定過,對方不可能將那遺蛻從方寸物當中取出後,然後藏在某地,也沒有將那件法袍裹捲起來藏在身上,桓雲這點眼力還是有的。所以那個老供奉這趟訪山,得不償失,得到了那一摞符籙而已,卻失去了雲上城的首席供奉身份。

 桓雲突然嘆息一聲,苦笑不已。

 老真人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

 想通了為何那個年輕人,為何會出現一絲異樣。

 他桓雲自己的方寸物當中,莫名其妙失去了絕大部分天材地寶、山上器物,那麼白玉筆管又是什麼景象?

 若是仙人遺蛻與那件法袍都沒了?

 或是留下了其中一件?

 雲上城沈震澤會怎麼想?

 桓雲有些感慨,那個年輕修士,真是一棵好苗子。

 可惜了。

 被那許供奉殺了。

 他桓雲護道不利,只能為雲上城帶回一件方寸物。

 桓雲眼神冰冷,追趕而去。

 老真人開始希望裡邊還能留下一件仙家重寶。

 若是沒有,就送回白玉筆管給雲上城,若是真有一件,那就是他桓雲的自家機緣了。

 白璧與高陵,還有那位芙蕖國皇家供奉,一起離開。

 都有些心情沉重。

 北亭國小侯爺和家族供奉沒的沒,死的死。

 不好交代。

 北亭國侯府那邊不好交代,詹晴的元嬰師父不好交代,水龍宗祖師堂那邊,也不好交代。

 白璧只能寄希望於那些寶物,可以彌補一二。

 高陵說道:“那兩人,可以殺。”

 白璧笑道:“確實如此。他們身上的機緣,你們二人平分。”

 高陵以聚音成線的武夫手段,向這位水龍宗嫡傳金丹問道:“陛下那邊,會多問的。事後白仙師宗門那邊,興許就要多想了。”

 白璧說道:“那就再殺一個。”

 高陵便不再言語。

 白璧又說道:“高陵,我保證你可以當上芙蕖國武將第一人。”

 高陵猶豫片刻,突然說道:“我想換把練氣士不能坐、武夫可以坐的椅子,我坐上去之後,有可能就不止是一座芙蕖國,說不定連同水霄國、北亭國在內,白仙師便都可以予取予求。”

 白璧笑著答應下來:“胃口不小,但是我覺得高陵坐得穩那把椅子。”

 下一刻,那名芙蕖國供奉便被高陵一拳打得頭顱滾落在遠方,白璧則神色如常,立即以術法毀屍滅跡。

 根本無需言語交流。

 彩雀府好像成了最大的贏家,最少也是之一。

 三人來,三人走,齊齊整整,而且都談不上怎麼受傷。

 寶物機緣沒少拿。

 武峮突然說道:“先後兩次都在畫卷榜首的黑袍老者,會不會來找我們彩雀府的麻煩?”

 對方身上那件法袍,讓武峮認出了身份。

 孫清笑道:“一個能夠跟劉景龍當朋友的人,不至於如此下作。”

 武峮還是有些擔憂。

 方才孫清大致確認了那部道書和令牌的品秩,只說後者,是一件尋常上五境修士才可以擁有的至寶咫尺物。

 此番劫難過後,除了孫清和柳瑰寶,武峮信不過任何外人了。

 歸根結底,武峮不再相信半點的,是那份世道人心。

 不但如此,武峮心底處有一個念頭,一個讓她自己都感到可怕的想法,當武峮捫心自問,自己若是擁有那位年輕劍仙的手段和修為,那麼身邊修行資質、大道福緣都令人豔羨的孫清,柳瑰寶,還能不能活著返回彩雀府?

 武峮不知道答案。

 不敢多想。

 陳平安在四下無人的深山當中,將那藻井藏在一處深潭底下。

 換了一身行頭,脫下所有法袍,換上尋常青衫,少年面容,揹著大竹箱,裡邊擱放有四隻包裹。

 然後行出去十數里後,發現山野小徑的路旁高枝上,站著那個揹負大行囊的老熟人,金身境武夫黃師。

 黃師笑道:“我知道是你。”

 陳平安說道:“那還不躲得遠遠的?”

 黃師笑道:“說來可笑,連我自己都想不通,活著離開那個古怪地方後,感覺還是待在陳老哥身邊,比較安心。”

 黃師如今對於自己看待旁人修為高低、道法深淺,已經全然沒底氣了。

 唯獨看人好壞,還算勉強有點信心。

 陳平安搖頭道:“別惹我,各走各的,咱們都惜點福。”

 黃師顛了顛身上極為惹眼的大行囊,“陳老哥是行家裡手,這麼多障眼法,我就差遠了,接下來,白璧與高陵三人,說不定就要來找我的麻煩。再往我身上潑點髒水什麼的,揹著這麼多物件,我可能連北亭國都未必走得出去。”

 陳平安問道:“先前聽說你要報仇,報什麼仇?”

 黃師神色淡然道:“當年意氣用事,是我有錯在先,但是沒想到我沒死,可我黃師一家四十餘口,老幼婦孺,皆被修士剝皮,然後換著人皮,給死人穿戴在身。”

 這位純粹武夫,語氣平靜,就像只是在說一個書上看來的故事。

 世間真正的苦難,承受之人,是不會有落在別人眼中的那種撕心裂肺,大喊大叫。哪怕會有,往往一兩次過後,便會愈發沉默。

 陳平安沒有說話。

 黃師扯了扯嘴角,“不管你是誰,我還算信得過你,或者說趁著運氣不錯,賭一把大的,我願意將行囊當中的大半物件賣給你,我只收神仙錢,湊足了,買顆兵家甲丸,當然不是神人承露甲,而是一副金烏經緯甲,然後再買一把早就相中的法刀。我就可以去做應該做的事情了。”

 陳平安從袖中拿出幾張馱碑符,拋給那黃師,“此符最能隱蔽身形氣機,你是金身境武夫,更能夠收斂痕跡,只要晝伏夜出,小心點,夠你偷偷離開北亭國地界了。”

 黃師愣在當場,沒有立即去接那符籙,當初在仙府遺址的後山,便是同樣的手段,一拳打得對方吐血不已。

 只不過當時更多還是試探對方深淺。

 等到那幾張符籙飄落遠方,黃師才將那些符籙駕馭在手,沉默片刻,才開口問道:“你到底圖什麼?”

 陳平安已經繼續趕路,撂下一句話:“世間苦難臨頭,我們敢怒敢言。”

 就這麼一個陌路人局外人,一句輕描淡寫的言語。

 可黃師這般鐵石心腸、行事更是心狠手辣的武夫,竟是嘴唇顫抖起來,雙拳緊握,黃師鬆開一拳,深呼吸一口氣,伸手抹了把臉。

 黃師突然高聲喊道:“喂,陳老哥,請停步。”

 陳平安轉頭怒罵道:“老子自己也沒剩下幾張寶貝符籙了!老子就是個每天起早貪黑、掙點辛苦錢的包袱齋,不是善財童子,你大爺的,還敢得寸進尺,做人如此不厚道,山上的舊賬還沒算呢,一拳萬斤重,打得老子這把老骨頭小骨頭差點散架”

 黃師嘴角抽搐,差點想要反悔,突然笑了起來,打開行囊一腳,使勁顛晃起來,最後接連丟過去三樣物件,“我黃師算不得半個好人,可也不願意欠半點人情。”

 那“少年”立即換了一副嘴臉,笑呵呵接過那三樣東西,放入竹箱當中。

 陳平安揉了揉下巴,覺得是不是可以哥倆坐下來,喝個小酒兒,慢慢談買賣。

 黃師笑道:“有了這些符籙,我還賣給你做什麼?就你那生意經,我能不虧本?”

 陳平安笑道:“過獎過獎。”

 兩人就這麼分道揚鑣。

 黃師突然問道:“姓甚名甚?能不能講?”

 那人沒有轉身,抬起一臂,輕輕握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陳好人。”

 黃師懶得再開口了。

 去你大爺的姓陳名好人。

 不過人,真是好人。

 那人突然轉頭,雙袖輕輕一抖,手中多出厚厚兩大摞符籙,一本正經說道:“其實我這兒還有些攻伐符籙,實不相瞞,張張都是至寶,物美價廉”

 黃師已經貼了那張馱碑符,不等那傢伙說完,朝他豎起一根中指,然後腳尖一點,飛掠離去。

 陳平安遺憾道:“個個賊精,生意難做。”

 陳平安獨自行走於崇山峻嶺,突然抬起頭望去。

 一男一女,拼命御風遠遊,然後兩人身形突然如箭矢往一處山林中掠去,沒了蹤跡。

 正是雲上城沈震澤的兩位嫡傳弟子。

 年輕男子多留了一個心眼,帶著女子改變路線。

 為的就是避開那個萬一。

 先前從老真人手中接過方寸物後,與師妹一起御風離去後,心神立即沉浸其中,結果發現裡邊除了幾件陌生的仙家器物,應該是許供奉將方寸物當做了自家藏寶物件,是這位心腸歹毒的師門長輩自己尋覓到的機緣,可是最重要的仙人遺蛻與那件法袍都已不見。

 桓老真人說那許供奉已死。

 是不是從許供奉嘴中逼問出了這件方寸物的開山秘法,取走了兩件價值連城的至寶?

 為何桓雲要多此一舉?還要將白玉筆管交還給自己?是篤定自己不敢向師父洩密?

 疑心一起,便要疑神疑鬼。

 而老真人桓雲,不一樣如此?

 事實上雙方都算是聰明的好人,此次訪山,哪怕桓雲期間的確有些起念,但最終還是沒有做出違背良心的狠辣舉措。

 可是最終人心走向,便是急轉直下,從惡如崩。

 桓雲化虹追蹤而至,飄然墜地,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