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法寶多啊(第3頁)

 崔瀺接過茶杯,笑問道:“說說看,為什麼會出手收尾。”

 於祿坐在那裡,雙手攏袖,像是在取暖,又因為自己身材高大,而對面的白衣少年又比他矮許多,所以便有些耷拉著肩頭,顯得縮成一團,他緩緩說道:“頭一個原因,當然是原本覺得活著沒盼頭,但是這一路求學,突然覺得有件事情,還是很有意思的,所以一衝動,就做了。”

 “第二,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一路行來,有些不甘心,總想著學以致用,可是陳平安境界太低,公子架子太大,那些魑魅魍魎都給林守一收拾掉了,其實道行也不夠看,怎麼辦?剛好借這個機會,把那個大隋劍修,當做自己在武道上向前走一步的磨刀石。反正活著無聊,看一看更高處的風光,又不少一塊肉。”

 崔瀺笑道:“墊腳石更確切一點。”

 於祿笑著點頭,“公子說得對。”

 崔瀺:“繼續。”

 於祿想了想。

 崔瀺笑問道:“不然我來幫你說?”

 於祿苦笑道:“我只要不死,以後陳平安就會覺得欠我一個人情。”

 於祿有些緊張,但不敢奢望自己可以矇混過關,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公子之前說我和謝謝,性情跟陳平安差了十萬八千里,所以這輩子都當不了陳平安的朋友,我知道多半是對的,可心底還是有些不信,哪怕公子你現在站在我跟前,我還是那句大不敬的話,要試試看。如果能夠證明公子你是錯的,就最好了。”

 於祿站起身,認命道:“實在沒有想到公子會去而復還,請公子責罰。”

 崔瀺伸手往下按了按,“一舉三得,做得很漂亮啊,我有你這樣的僕役,高興還來不及呢,責罰什麼。”

 於祿大大方方坐下。

 估計這就是他跟謝謝最大的不同。

 那個少女一樣聰明,只是她想要很多可能一輩子都爭取不來的東西,反觀這位高大少年,什麼都放得下,想要拿起來的東西,又不會太重,而且從來無關崔瀺的大局,所以過得更加輕鬆。

 大驪國師崔瀺,公認棋術極高。

 於祿和謝謝,與白衣少年朝夕相處,實則無時無地不是在與之手談,謝謝下棋下得太用力了,反而會讓崔瀺覺得愚不可及,眼皮子都懶得搭一下。

 於祿就像是隻在無關痛癢的小地方,抖摟一下他的聰明機智,玩幾手崔瀺早就玩膩了的小定式,這樣就會讓崔瀺點點頭,覺得還湊合。

 謝謝心裡的負擔太重,看得太遠,其實極為堅韌可敬,但是才逃過大驪娘娘的掌控,又淪為崔瀺的牽線木偶,則是她的大不幸。

 於祿卻看得清最近處的細微人心,所求不多,反而活得一身輕鬆。

 崔瀺袖中飛出那柄形狀如麥穗的“金秋”,圍繞著燈火飛速旋轉。

 於祿面不改色,笑問道:“公子這麼走入書院,不怕身份洩露?”

 崔瀺仔細盯著那柄飛劍,輕聲道:“以殺止殺,以惡制惡,知道吧?”

 於祿點點頭。

 崔瀺始終凝視著飛劍帶出的金色軌跡,絲絲縷縷,由於飛掠太快,劍氣消散的速度遠遠低於生成的速度,纏繞在一起,最後像是一個金色圓球,最中央是那粒燈火。

 崔瀺說道:“一樣的道理,給大隋一個看似荒誕的理由,一個不夠就兩個,只要事不過三,兩個應該恰到好處。”

 於祿猶豫了一下,苦笑道:“第一個,不然換成我?”

 崔瀺斜瞥他一眼,“憐香惜玉?”

 於祿嘆息一聲,不再說話。

 崔瀺笑道:“你看得清楚,是因為太近,但是你要記住,一葉障目,只看清楚一片葉子的所有脈絡……”

 崔瀺不再說話,閉上眼睛,說了一句讓於祿出乎意料的話,“如果真能看透徹細微的最深處,也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要知道,這其實就是我的大道……之一!”

 於祿似乎全然無法理解,就不去多想。

 崔瀺站起身,默然離開學舍。

 在崔瀺離開很久後,於祿伸出袖中的一隻手,低頭望去,手心都是汗水。

 那位大驪國師曾經笑言,天底下已經立教稱祖的三大勢力,各自的宗旨根本,無非是道法極高,規矩極廣,佛法極遠。

 那麼這個極小?!

 世人所謂的一葉障目。

 若是有人真真正正、徹徹底底看清楚了這一葉,當真還會障目?!

 於祿猛然抬起一條手臂,手背死死抵住額頭,滿臉痛苦,呢喃道:“不要想,先不要想這些。”

 ————

 崔瀺來到之前打死不走入的文正堂外,直接一步跨過門檻,拿起一炷香,只是一炷香,而不是按照規矩的三炷。

 一手持香,另外一隻手捻動香頭,瞬間將其燃燒點亮。

 崔瀺不去看至聖先師,看了眼齊靜春的掛像,最後轉移視線,望向那個老秀才的圖像,雙手捧香在額頭,在心中默唸。

 然後睜開眼睛,崔瀺可沒有半點燒香人的虔誠肅穆,將手中那炷香插入神壇上的香爐,揚起腦袋,對著那副畫像嬉皮笑臉道:“老頭子,跟你借一下而已,可別太小氣啊,不多,就三境,三境而已,而且只在東華山管用,這總行了吧?我如今已經五境修為,由此可見,跟在你安排給我的先生身邊,我崔瀺是學有所成的,對吧?如今你最得意弟子的最得意弟子,遇上了麻煩,我又被自己先生託付重任,你不表示表示,說不過去吧?”

 崔瀺耐心等著,沒有動靜,香爐那炷香點燃之後,竟是半點不曾往下燒去。

 崔瀺破口大罵道:“老頭子,你當真半點不管我了?!就連報上齊靜春的名字,都不管用?你他孃的怎麼當的先生!老王八蛋,喂喂喂,聽見了嗎?我罵你呢,你大爺的真是無情無義啊……”

 毫無用處。

 崔瀺急得團團轉,最後再度閉上眼睛,試探性重複了一邊,只不過這次加上了“陳平安”和“李寶瓶”兩個名字。

 片刻之後,香爐之內的那炷香,以極快速度燃燒殆盡。

 崔瀺反而默不作聲。

 他沉著臉轉身離去。

 出門之時,從崔瀺跨過門檻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練氣士第九境了。

 足足高出了四個境界,而不是崔瀺原先討要的第八境龍門境。

 而是“結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的金丹境!

 崔瀺站在門檻外停下腳步,仰頭望向高空,怔怔出神。

 很快崔瀺就恢復玩世不恭的表情,做了個自戳雙目的動作,繼續前行,“先前認你做先生,算我崔瀺瞎了眼。今兒起,老子叫崔東山,只是陳平安的學生!”

 手心突然傳來一陣痛徹心扉、直達神魂的劇痛。

 把崔瀺給疼得當場跳起來,然後就這麼一路蹦躂著跑遠,等到他跑到山頂後,才終於消停下來。

 崔瀺倒抽著冷氣,渾身直哆嗦,在原地使勁甩動手臂。

 這把一個晚上睡不著覺、跑來山巔賞景的書院學生,給看得呆若木雞,心想這哥們是發羊癲瘋啊?

 崔瀺齜牙咧嘴,對那個不長眼的傢伙怒道,“一邊涼快去,要不然老子幹你孃!”

 不曾想那個貌不驚人的哥們,也是個願意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狠人,“早去世了。”

 崔瀺剛要一巴掌扇死這小王八蛋,高大老人出現在山頂,那個書院學生連忙對老人作揖,飛快下山。

 崔瀺怒道:“姓茅的,這兔崽子姓甚名甚,家住何方!”

 茅小冬打量著崔瀺,觀其氣象,看出深淺後,板著臉走下山去,與崔瀺擦肩而過的時候冷聲道:“既然如此,你就老實一點在書院待著,我茅小冬就當捏鼻子忍著糞臭了,別忘了這裡是大隋京城,做事情三思而後行!”

 崔瀺一步飛掠到那棵千年銀杏樹枝頭,四處眺望一番後,定睛望去,最終對著東華山附近一棟幽靜宅子,開始破口大罵:“那個叫蔡京神的老烏龜王八蛋,對,就是喊你呢,快來認祖歸宗!你十八代祖宗我今兒要跟你講講家法祖訓!快點沐浴更衣,磕頭聽訓!”

 茅小冬深呼吸一口氣,加快步伐下山。

 白衣少年猶然罵罵咧咧,“孫子蔡京神,別當縮頭烏龜,快點回家喊上你兒子孫子,一起來給祖宗磕頭,趕緊的,祖宗在這兒等著呢!”

 東華山附近那棟宅子,一道虹光平地暴起,升至與東華山山巔齊平的高空,一道魁梧身影怒吼道:“找死!”

 白衣少年以更大的嗓門答覆道:“老祖宗在這裡找龜孫子,不找死!”

 魁梧老人吼道:“滾出來!”

 當老者升空之後,以東華山為中心,四周不斷有燈光亮起,由近及遠,越來越多。

 白衣少年在眾目睽睽之下,嘿嘿笑道:“乖孫兒你快點滾進來!”

 老人似乎被那個小瘋子的言語給震驚到了,竟是一時半會兒有些發愣。

 白衣少年趁勝追擊道:“他孃的誰接給你的狗膽,敢欺負老子的門下弟子?蔡京神,手腳利索點,快點拿刀砍死自己,記得砍得心誠一些,砍出十境修士該有的風采!那麼祖宗我就當你認錯了,說不定還能既往不咎……”

 那名享譽大隋的魁梧老者,憤怒的咆哮聲,幾乎響徹方圓十里,“茅小冬!你們書院不管這混賬瘋子,我蔡京神來幫你管!你只管收屍便是,陛下那邊,我後果自負!”

 老人御風而立,面朝山崖書院,一腳重重踏出,掄起手臂,最終做出一個丟擲姿勢。

 一根雷電交織的雪白長矛,呼嘯而去,直刺東華山之巔的那棵銀杏樹。

 那白衣少年哈哈大笑,“來得好,乖孫兒總算還知道孝敬你家祖宗!來而不往非禮也,老祖宗打賞,孫兒蔡京神好好接著!”

 電矛撲向山巔大樹,很快闖入書院地界的上空。

 這座歷經坎坷的新山崖書院,雖然已經不是儒家七十二書院之一,但畢竟還有茅小冬坐鎮其中,很大程度擁有一方聖人小天地的地利優勢,不過不知是書院自覺理虧,還是茅小冬不願與蔡京神敵對,竟是毫不猶豫地撤去了地界防禦,任由山上山外兩人,展開一場公平公正地捉對廝殺。

 銀杏樹這邊,亦是有一抹細微金光當空炸起,相對長達兩丈、氣勢威嚴的巨大電矛,那點金光實在是小到忽略不計。

 但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隨著那抹金光的飛出山頂,迎向那支電矛,許多原本心存輕視的行家,就開始真正小心凝神了。

 那柄破空而去的袖珍飛劍,割裂出一條軌跡,四周竟然出現昏暗到極致的縫隙,這是傳說中世間實物與光陰長河的激盪碰撞,飛劍的掠空速度,本身材質的堅韌程度,其中蘊藏劍意的雄厚,三者缺一不可。

 到了這個層次的本命飛劍,號稱劍光一閃,萬物可斬!

 果不其然,那支試探意味多過一擊斃命的電矛,被金光瞬間擊碎。

 空中電光四濺,如一場絢爛火雨。

 蔡京神獰笑道:“還有點道行,再來!”

 這次老人終於放開手腳,一根根電矛迅猛掠向東華山。

 金色劍光隨之大放光彩,在山巔之外劃出一抹抹璀璨流螢。

 崔瀺盤腿坐在銀杏樹高處枝頭,優哉遊哉,手心託著個方方正正的玉璽。

 崔瀺沒有半點大戰正酣的興奮,反而略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