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演武(第2頁)

    他擁有兩把本命飛劍,“夜郎”,“火瀑”。

    飛劍“夜郎”的本命神通,極其霸道,被飛劍斬殺者,就會被拘押魂魄,淪為袁化境的傀儡。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修士和純粹武夫,道力和修為折損頗多,至少會跌個一二境。

    而且傀儡的靈智也會大打折扣,這就意味著“它們”的成長,極其有限,想要恢復原貌,就已經殊為不易,若是想要恢復巔峰之後,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袁化境有過幾種自己的大道設想,其中一種可能性,是隨著本命飛劍“夜郎”的品秩提升,它們也可以變得更加聰明,宛如二度開竅。但是提升飛劍品秩的磨劍石,何等珍稀,從何而來?大驪密庫興許有些庫藏,但是繡虎不在,畢竟誰都不清楚它們藏在什麼地方。

    飛劍“火瀑”,顧名思義,袁化境一旦祭出此劍,既能從天幕引來一條大火瀑布,三昧真火如洪水流淌。關鍵是這把飛劍還能暗中牽引人身靈氣的沸騰和魂魄的,就像架起火堆在他人宅邸之內,極其針對修士,如大火烹煮湖海。對付純粹武夫的堅韌體魄,效果稍遜一籌,恰似大日炎炎,緩慢燒烤山嶽。

    劍修往往會被本命飛劍神通影響道心和性格,袁化境極為強勢,宋續相對溫和,便是此理。

    照理說,對付一頭鬼物,袁化境的這把火瀑,最是天然剋制,沒奈何雙方境界懸殊太多。

    其實袁化境還有一把隱藏極深的飛劍,卻當不得嚴格意義上的“本命”二字。

    飛劍名為“倒流”,因為是仿品,由崔瀺親手煉製而成,仿自師弟左右的那把本命飛劍。

    陳平安抬頭望去,實在是被惹煩了的蜆,一劍斬向懸空的古鏡,竟是落空,劍光在更遠處斬開一條光陰裂縫,又見白骨填壑。

    蜆再遞出數劍,只是無法斬出那把停水鏡的真相,讓這頭鬼物愈發暴躁,滿身戾氣直接顯化為一座黑色雲海,乾脆將那輪明月鏡給裹纏起來,就當是眼不見為淨。

    被剁掉頭顱的袁化境,化作粉末的少年劍仙陰靈還在蜆的洞府內碰壁,一顆金丹依舊被蜆掌控……

    大概是不想讓陳先生“守屍”,當宋續一聲令下,葛嶺在內三人瞬間有所動作。餘瑜哀嘆一聲,姑奶奶被殃及池魚了。

    蜆微微錯愕,連同“餘瑜”在內,加上袁化境和苟且,竟是一一死絕了。

    一條光陰長河悠悠盪盪,三位地支成員重新歸位。

    原來地支修士各自的一盞本命燈都掌控在同僚手中,來專門應對當下的形勢,主動將本命燈熄滅,再來逆轉光陰。

    蜆站在原地,滿頭青絲瘋狂飄拂,看得出來,這頭十四境鬼物大動肝火了。

    “新鮮出爐”的袁化境從洞府中走出,兩尊傀儡門神低頭拱手,恭迎主人“出關”。

    陳平安若有所思。

    袁化境解釋道:“我們的十二盞本命燈並不固定在誰手上,誰都可以將其熄滅,誰都可以幫忙點亮。”

    陳平安說道:“說到底,還是蜆殺力不夠高,攻伐手段欠了火候,無法真正做到瞬殺你們十二人。”

    袁化境點點頭,“崔國師說過我們地支一脈的立身之本,就是保命手段多,可以噁心人不償命。”

    陳平安笑道:“瑕疵還是多了點,還需再接再厲。”

    袁化境一邊重新祭出飛劍“火瀑”,嘗試著遙遙煮沸鬼物的體內靈氣,一邊說道:“謝了。”

    陳平安說道:“無非是各自做事,各有所求,道謝就不必了。我相信寶瓶洲的未來是你們的。”

    袁化境無法確定是真心的好話,還是綿裡藏針的怪話。

    袁化境以心聲詢問一條大道路徑的可能性,“我將來能否通過‘夜郎’斬殺一尊神靈餘孽,憑此破境?”

    陳平安搖搖頭,“別想了,你就算成功得手了,也勸你最好將這具傀儡轉贈給隋霖,讓他假冒神靈更真。否則以你目前的心性定力,只會道心被神性浸染得一塌糊塗,我不希望地支一脈與你兵戈相向,務必斬殺一頭人不人神不神的怪物。”

    袁化境大失所望。他其實一直想要將“夜郎”改名為更為契合飛劍神通的“停靈”,認為更加名副其實。

    而且斬殺一尊較高位的神靈餘孽,一直被袁化境視為破境契機之一。當然若是晚點再行此事,更好,依舊有機會可以成為袁化境由玉璞躋身仙人的大道機緣。

    老聾兒,這位被說成是甘一般的老飛昇,並不吝嗇藏私,與袁化境聊得比較投緣,讓袁化境的劍道裨益極多。

    如果袁化境去的早了,老聾兒尚未在花影峰那邊定期開課傳道,也未必能夠聊得透徹,說到點子上,而且老聾兒也未必有後來的耐心。對著一群下五境中五境的少年少女修士,再來與一位不到百歲的元嬰境瓶頸劍修閒聊劍術,況且後者還彬彬有禮,態度端正,肯定是會覺得後者比較聰明的。

    可若是去的晚了,老聾兒就已經搬離拜劍臺,在花影峰那邊結茅長住。袁化境生性清高,自然不願意跟一群孩子坐在學塾內聽課。

    如此說來,拜劍臺之行,貌似也該是劍修袁化境的一樁緣法?

    關於袁化境改名的想法,老聾兒覺得不錯,飛劍改名字,就跟譜牒修士修改道號差不多,是有大學問的,說不得什麼時候,天地便會給予一些微妙的回應。

    不過甘供奉擔心誤人子弟,好心辦差事,害了這個煉劍勤勉的順眼晚輩。所以謹慎起見,就讓袁化境祭出飛劍,狠狠耍了一通,老聾兒作壁上觀,親眼確認過飛劍的本命神通,這才贊成袁化境修改飛劍名字,還額外評價一句,若是在劍氣長城,這把飛劍被避暑行宮給個“乙上”品秩,問題不大。就在袁化境下定決心之時,卻被憑空蹦出的一個貂帽少女那邊,捱了一頓罵,一個敢傻了吧唧開口一個敢稀裡糊塗點頭,你們真不怕撿了芝麻丟西瓜啊。

    好個甘一般,本次席現在認定你是蠻荒派來落魄山的奸細,你必須與我好好解釋清楚,否則我就抓你去見掌律長命……

    老聾兒只好解釋一番,我若是蠻荒奸細,明知謝次席和小陌先生都已經身在山中,何必來落魄山送人頭,跨越天下送戰功?

    謝狗卻說兵書上有那所謂的“死間”。

    老聾兒苦著臉,思來想去,只好搬出那位十萬大山的之祠,說自己來落魄山,是被這位前輩“說服”的,豈能是什麼奸細。

    謝狗大怒,好好好,說怪話是吧,說我境界、眼力都不如老瞎子是吧,既然沒有了宗門公務,便是你我之間的私人恩怨了。

    老聾兒嚅嚅喏喏,謝狗罵罵咧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袁化境連落魄山客卿都不是,也只能是袖手旁觀。

    貂帽少女也不教他什麼劍術,從不與他說任何練劍的門道,謝狗看袁化境的眼神,好像總是有些憐憫。

    因為郭盟主就在拜劍臺,謝狗時常帶著小嘍囉的白髮童子一起去“總舵”那邊逛蕩。

    算是跟袁化境混得比較熟了,反而問他一句類似佛偈機鋒的言語。

    恰好,袁化境從小就親近佛家,否則他也不會在那座律宗寺廟,與“陳平安”偶然相逢。

    當時謝狗問的,是那句“氣若懸絲,為道日損,會也麼。”

    只是一問,就讓原本元嬰境瓶頸已經有所鬆動的袁化境,一下子躋身了“幾近於無”的空玄境地。

    瓶頸沒是沒了,卻是更大了,乾脆動也不而動了。袁化境卻是苦中作樂有大歡喜心,會心不遠,得其真意。

    袁化境心知肚明,若是再被自己連這麼大的瓶頸都給破了,他極有自信,屆時自己的玉璞境,絕對不輸給劍氣長城本土劍修的玉璞境。

    在返回京城之後,袁化境經常飛劍傳信寄到拜劍臺,好奇詢問一些跟修煉無關的問題,沒有回信,不虧,有答案,有賺。

    例如“天地間為何單獨賦予劍修的本命飛劍諸多神通。”

    明明是個笨學生提出的傻問題,反而讓謝狗這種天才覺得比較刁鑽。

    總舵的三大巨頭,某天聚在石桌旁,將那封密信攤開在桌上,謝狗與上司虛心請教一事,“郭盟主,咋個辦?”

    編譜官建議道:“好辦,當沒收到這封信,就說被手癢的甘一般私自拆開信封,回答不上來問題,被他吃了!”

    不管怎麼說,拜劍臺一行,收穫太多,所以袁化境就算捏著鼻子,拗著性子,也要這位山主當面說一聲謝。

    也無所謂心聲不心聲了,改豔徑直開口說道:“袁化境,打個商量,老東西的一身道意歸我,道身皮囊歸你,如何?”

    袁化境默不作聲。

    改豔說道:“一頭完整的十四境鬼物,你吃不消的!小心反而淪為它的傀儡,也別嫌‘死物’不值錢,只是多出一位極有可能維持在飛昇境的死士扈從,就夠你袁化境煉化好多年了。”

    還要駕馭一把本命飛劍的袁化境皺眉說道:“殺了再說。”

    跪坐在床榻上的改豔,伸手拂過宮妝綢緞長裙,愈發曲線畢露,說道:“陳先生,你勸勸這個死腦筋,他聽你的。其實如今我們地支一脈,就數他內心最佩服你了。”

    袁化境惱羞成怒,“不要在這裡搖唇鼓舌!”

    改豔抿了抿嘴唇,嫵媚笑道:“陳先生也不給我機會呀。”

    宋續咳嗽幾聲,提醒你改豔就算要鬧么蛾子,也別在我們地支結陣對敵的時候,陳先生收拾你一個,就是收拾我們。

    隋霖、陸翬幾個俱是頭疼得直接揉眉心。

    陳平安置若罔聞,想起一事,問道:“有沒有預備一副合適的皮囊?”

    袁化境點點頭,“有一副九境武夫的妖族肉身,是用戰功換取來的,一直沒機會找到合適的傀儡。”

    陳平安便讓袁化境取出這副肉身,再將那蔡玉繕從幻境中丟出,塞入妖族肉身中。

    不用陳先生提醒,袁化境便一劍削掉了“蔡玉繕”的腦袋,後者瞬間淪為傀儡。

    袁化境驚喜道:“靈智極高。”

    也不管袁化境那處洞府如何安置蔡學士,一襲青衫來到一座古遺址的點將臺,意態閒適,雙手籠袖,拾級而上。

    餘瑜就站在這邊,她拎著一隻長竹筒,裡邊擱放著一杆杆用以發號施令的彩旗,還有幾枝鏽跡斑斑的古老箭矢夾雜其中。

    餘瑜,戌。

    兵家修士,境界不高,年紀雖小,她卻是地支一脈的智囊,她也一貫以狗頭軍師自居。

    少女來自上柱國“馬糞餘氏”,在家族輩分不低,皇后娘娘餘勉若是回家省親,都要喊她一聲姑姑的。

    餘瑜本來是最不怕陳先生的地支修士之一,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被陳先生將他們所有人給“砍瓜切菜”了一次又一次的,她都不虛的。不是我的排兵佈陣有問題,實在是陳先生過於老謀深算、陰險狡詐了嘛,兵無常勢,不愧是坐鎮避暑行宮的末代隱官。

    但是先前出現了一場變故,有那在國師府擔任文秘書郎的餘氏嫡房子弟,竟敢串通同僚,勾結外人,在崔瀺卸任、陳平安尚未補缺期間,試圖用一些看似高明的官場手段,在規章制度之內徹底掌控兩座官廳,以此悄悄架空整座群龍無首的國師府,徇私舞弊,謀取更多的隱形權柄。

    此人被容魚和符箐揭發之後,很快就被丟到刑部吃了牢飯。

    很快餘氏家族就有了那場變故,一場有那司禮監掌印太監就在門外等候結果的家族祠堂議事,何其愁雲慘淡,最終結局,就是馬糞餘氏徹底退出了大驪邊軍,此外接下來整整一代人的仕途就此斷絕。上柱國餘氏,在接下來大驪朝廷二三十年之內的風雲變幻,總之他們都將是徹頭徹尾的局外人,京城和地方官場上都不會有餘氏官員的任何聲音。

    所以餘瑜現在見到陳先生,就很怕了。

    此刻瞧見了青衫長袍的陳先生,餘瑜幾次欲言又止。

    餘瑜的肩頭之上,站著那位“劍仙扈從”,感知到主人的混亂心境,他便轉動脖子,眼神冷漠,盯著那位壞了主人道心的罪魁禍首。

    忘了是誰說過,我們的“記憶”,就是一場發生在人身天地之內的道化。

    陳平安說道:“因私廢公,膽子不小。餘軍師確實一如既往的心寬,都敢不把一位十四境當回事了,撇開境界不敢,就你這份道心,得有十五境?”

    餘瑜臉色微白。

    陳平安自言自語道:“馬糞餘氏出人才。”

    餘瑜使勁繃著臉色,小姑娘既惶恐又傷心,只是不忘拍了拍肩膀,讓那位扈從稍安勿躁,惹誰也別惹陳先生。

    有地支成員想要提醒心神不寧的餘瑜,只是想到陳先生就在她身邊,想一想還算了。

    委實是陳先生這句話,可傷人了。

    是說那個連累整個餘氏家道中落的“年輕俊彥”,他還鬧了兩個笑話,一是在國師府官廳,走路踉踉蹌蹌,就跟抽筋似的,而且絕對不是演戲。

    二是他到了刑部大牢,餘氏家族的老人去探望,給了他一個幾乎可算明示的暗示,既然你該揭發檢舉告密的,反正都已經一五一十說清楚了,就算是給了朝廷一個交待,那你現在就該給自己的家族、給大驪王朝的馬糞餘氏一個交待了。

    結果這傢伙本該撞牆也好,拿筷子捅死自己也罷,他都不做,捨不得死,每天該吃吃該喝喝,反正就是不肯自行了斷。

    餘瑜聽到這件事後,差點就一個沒忍住,去刑部牢獄那邊親手做掉他。

    如果不是宋續察覺到她不對勁,立即出言勸阻,餘瑜就該吃牢飯了,這趟遠遊斬鬼,就是立功贖罪。

    陳平安淡然道:“餘瑜,你不如多學學宋續,他才是真正的明白人。記住,越是心寬之人的一二心窄處,會讓人很難受的。”

    餘瑜驚訝無言,本以為陳先生會雷霆震怒把她罵一通的,不曾想反而是句勸慰人心的溫暖言語,小酒鬼的她,跟喝了一大壺米酒釀似的,抽了抽鼻子,點點頭,少女悶聲說曉得了。

    陳平安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才多大歲數,想那麼多做什麼呢,休要自討苦吃,只管一門心思修行。真想要為誰遮風擋雨,總要自己先學會躲雨,以後才能幫別人撐傘。”

    餘瑜咧嘴笑起來,心一定,少女的心情便舒暢了,她朝那改豔和韓晝錦一挑眉頭,羨慕不羨慕,嫉妒不嫉妒?

    韓晝錦已經下定決心與那榆木疙瘩明說,便不理睬餘瑜的挑釁。改豔卻是很捧場的,故作傷心欲絕,淚眼朦朧,泫然捧心狀。

    陳平安喃喃低語道:“少年少女們的肩頭,不要著急,先挑起楊柳依依和草長鶯飛。”

    好像陳先生說過了這句話,蜷縮的心情也跟著舒展起來,就像伸了個小小的懶腰。

    餘瑜好奇萬分,輕聲問道:“若是陳先生傾力出手,是不是就可以一擊斃命?”

    陳平安說道:“我只是飛昇境,不是十五境。”

    陸翬道場是一座高聳入雲的藏書樓,仙鶴盤旋雲中。

    陳平安來此登高遠眺。

    陸翬,酉。

    儒生,曾經求學於舊山崖書院。陸翬既然是儒家練氣士,大道根腳,還是一位青冥天下那邊被白玉京列為賊寇的“一字師”。

    不過陸翬一直不清楚自己“俗世”的真實身份,是那中土陰陽家陸氏的偏房庶出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