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小花簪(第2頁)
乙字號院子的客人,能是一般人?不管說了什麼,你就讓他們說去,怎麼獨獨是你捱了一巴掌?
園子是有規矩的,她們這些侍女丫鬟,必須擦亮眼睛嘴巴甜,唯獨不要帶耳朵!屋子裡的客人無論說了什麼,別聽,也別記。
少女身邊還站著個體態豐腴的年輕女子,她真是恨死了這個小蹄子!方才自己都扯了好幾次你的袖子,甚至都擰你胳膊了,偏要多嘴!現在好了,惹出禍事來了,連累東家都給人打了,怎麼沒直接打死你這個惹禍精呢?難道就你聽得懂浩然雅言?!
少女簪花,是她自己的主意,把事們瞧見了也沒管,她今天很開心,專門託朋友從花神廟那邊買來的,別在髮髻間。
她雖然害怕異常,但是她依舊倔強看著那些宛如天上一樣的大人物,好像在泥地裡卻也能安安穩穩好好活著的她,就是覺得,我沒有錯!
殷邈不耐煩道:“趕緊搬救兵啊,演義小說上邊不都說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嘿,你們大驪鐵騎不是號稱冠絕浩然嗎?”
魏浹臉色唰一下就白了,在聽到“大驪鐵騎”的時候,就立即讓自家園子的大把事,用上仙家術法。老者其實不用東家提醒,就會幫忙遮掩這邊的對話。
水榭那邊,許謐伸手出袖,笑道:“先生,怎樣,被我算中了吧?魏浹這種人是極難給出意外的。”
洪崇本神色淡然道:“再算。”
那邊,殷邈好似渾然不覺,譏諷道:“一看魏大公子就是個頤指氣使慣了的貴家子,怎麼,只有你說得氣勢凌人的話,外人便做不得佔理就不慌的事了?”
魏浹苦不堪言。一般都是過江龍在地頭蛇那邊捅了個馬蜂窩。今兒倒好,給這個小王八蛋坑慘了。
不知為何,剛有這個念頭,就被那少年閃電出手,狠狠摔了一記耳光在魏浹臉上。
不光是魏浹呆住,身邊那個觀海境老者的大把事也是措不及防。
殷邈懊惱不已,剛抬起手,身邊便有一位年輕侍女遞過帕巾,殷邈擦了擦手,將那帕巾直接丟掉。
瞧見這一幕,魏浹瞬間額頭青筋暴起,氣得渾身顫抖起來。
殷邈說道:“我不就是私底下跟朋友們說了幾句心裡話嘛,注意,是屋子裡邊,飯桌上,是外城,不是大街上,不是在什麼意遲巷篪兒街!當年書簡湖,某位賬房先生,就是個嚴於律人寬以待己的貨色,不過就是個看著長大的鄰居,就不殺了啊?他殺別人的時候可從不含糊吧,怎麼,是想要顯得自己有情有義,哦,之前在酒桌上是我說錯了,才發現跟‘義’字不沾邊……”
只是聽了這幾句話,魏浹就跟白日見鬼一般,眼睛裡露出巨大的驚恐,顫聲道:“閉嘴。”
魏浹暴喝道:“你給我閉嘴!”
一旁的觀海境大把事亦是頭皮發麻。
殷邈卻是老神在在說道:“幸好我們中土文廟沒有給他什麼君子頭銜,不然真就有意思了。如果再因為功業直接給到‘正人君子’,哈哈,就更有趣了。”
魏浹兩次出聲,好像就已經耗盡了膽識和心氣,面無人色,喃喃道:“算我求你了,別說了,別再說了。”
殷邈笑道:“唉,魏大公子,我還是看錯了,本來以為你是個帶把的,結果不是。是不是確定打不起來了?”
魏浹搖頭如撥浪鼓,“本來就沒什麼事情,誤會都沒有,打什麼架呢。”
殷邈恍然道:“原來如此。這就對了嘛,當時我不也補了句,那個賬房先生,不是什麼英雄豪傑,梟雄卻是板上釘釘的。退一萬步說,我也沒指名道姓啊,是你們園子裡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惱了,她就跟點了爆竹似的,你魏大公子有侍女,我也有丫鬟,各為其主唄,於是她就跟小姑娘吵了幾句,小姑娘比你膽子大多了,她非要堅持說那個誰來著,姓……”
魏浹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他不由分說,跨出幾步,就一耳光狠狠摔在那清秀少女的臉上。
力道極大,耳光清脆,少女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半張臉瞬間變紅轉為青紫色。
攢了好久、才捨得花銷一點、買來的花簪也隨之摔在地上。
坐在地上的少女好像被打傻了,晃了晃腦袋,回過神來,卻不是跟魏東家說什麼,只是想要去撿起那支地上的花簪。
殷邈細眯起眼,好像有些憤怒,他抬了抬下巴,摔出一耳光便不再看少女的魏浹,順著黃衣少年的視線望去,瞧見了攥著花簪的少女。
魏浹怒極,滿臉煞氣,大步走向那個不知好歹的賤貨。
少女攥著花簪的手,繞到身後,兩頰紅腫的她,滿臉淚水,望向魏浹,使勁搖頭。
魏浹說道:“鬆開!”
少女只是搖頭。
魏浹怒吼道:“給我鬆開!”
少女還是搖頭。
魏浹狠狠一腳將她踹翻在地,再挪步,抬起一腳就是踩下去,恨不得連那隻手帶花簪一併踩爛。
都是賤貨,人也低賤,手裡邊的物件更是低賤,你怎麼不去死?!
魏浹發瘋了似的,眼眶通紅,只是一腳一腳重重踩下去。
少女身體蜷縮起來,咬緊牙關,她也不知再堅持什麼,苦出身的少女,就是不肯哭出聲。
殷邈咳嗽幾聲,看似好心好意提醒道:“魏公子,魏大公子,可以,可以了,再踩下去,小姑娘的手腕都要被你踩斷了,別這樣,真心犯不著。”
魏浹停下腳,見那賤貨的手背裸露白骨,滿手鮮血,花簪也碎了。
氣喘吁吁的魏浹走回黃衣少年那邊,殷邈伸出手臂,攤開手。
魏浹疑惑之時,中年文士笑著掏出一顆雪花錢,拍在少年手上,“你贏了,我願賭服輸。”
將那柳環往手腕上邊挪了挪,雙指捻住這顆雪花錢,高高舉起,黃衣少年笑容燦爛瞧著它。
少女蜷縮在泥地上,臉頰貼著大地,手實在是疼的她細細嗚咽著,仍是輕輕攏了攏破碎的花簪。
阿爹阿孃曾經說過,如果不是大驪王朝打退了那些妖族,我們活不下來的。暖暖,你去了京城,一定可以過上更好的日子。
閨名暖暖的少女,來到了有無數新鮮事、有趣事的京城,比如她在閒暇時,就聽說了好多高高在天上的人,有那位綽號繡虎的國師,有大驪陪都的藩王宋睦,也有好多帶兵打仗的將軍,然後她今天還從朋友那邊聽說了一個姓的名字,而且他的身份可多了。
聽說他很年輕唉,哇,那他也太厲害了吧,這麼年輕,就又多了個了不得的身份,跟繡虎崔瀺一樣的大官呢。哈哈,她剛到京城那會兒,還跟人請教崔瀺的瀺字怎麼寫來著……
在地上蜷縮起來的清秀少女,此時此刻,就只是想著這支花簪,還能修補麼?
殷邈快速瞥了眼院門那邊,心中暢快至極,哈哈,曹略啊曹略,這就是你心心念唸的大驪王朝,這就是你極力推崇的大驪王朝!
我逗弄的,只是個魏浹?
是整座老鶯湖園子裡邊的京城貴人們。
殷邈將那顆雪花錢拋入老鶯湖中,呵,一年國師俸祿就是一顆雪花錢?
繡虎自然當得起,但是你個連小小書簡湖都混不明白的泥腿子,配嗎?
“魏大公子管教無方有方,都給我弄糊塗了,沒事,你家廚子的私房菜,相當不錯,說不定我明天還來你這邊吃喝一頓。”
殷邈收起些許思緒,笑道:“尤其是那盤醉蝦,聽說好像是走龍道那邊運來的稀罕物?確實好吃,連我……家長輩都覺得滋味極好。”
殷邈指了指少女身邊的那個豐腴女子,“就是你說的,我沒記錯吧?”
她施了個萬福,笑容嫵媚,使勁點頭。
殷邈環顧四周,伸了個懶腰,尤其多看了幾眼那棟甲字號院子,“真沒意思。本來還以為跟大端王朝一樣有趣的。走了走了。”
水榭那邊,許謐瞪大眼睛,氣得臉色鐵青,再也管不得第三算了,她剛要開口說些什麼。
老夫子以心聲說道:“忍著。”
許謐顫聲道:“先生,我忍不了……”
洪崇本問道:“忍不了又如何?這夥外鄉人在酒桌上關起門來的議論幾句,是大事,還是小事?魏浹不是已經給出答案了?”
許謐紅著眼睛,一拳砸在水榭樑柱上。
洪崇本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那句話。
百年間,我們大驪王朝就是這麼一路走過來的。
洪崇本沒來由想起自己先前與好友袁崇的一番書房密談。
溫文爾雅,優柔少斷。雖有瑕疵,終究是瑕不掩瑜,到底是可以成為一位寬厚之君的。
何況所謂缺少決斷,實在是因為他的父親,祖父,他們過於雄才偉略,過於耀眼了。
再者如今天下形勢初定,即便再有大的反覆,也不可能是發生在近十幾年之內。
宋賡不管是不是太子,大驪王朝有無儲君,其實意義不大,陛下如今才四十歲出頭,那你袁崇等不了什麼?等不了也得等吧?
袁崇既是上柱國袁氏家主,也是大驪王朝都察院一把手,老人當時給愚廬先生的回覆很簡單,他是等不到了,但是晚輩可以。
洪崇本嘆了口氣,小題大做也好,借題發揮也好,總要有個人站出來才行。
就在此時,甲字號院落,同樣走出一個少年,卻是青衫布鞋的樸素裝束,他瞪大眼睛直勾勾看著那個殷邈,“姓殷名邈的,你嘴巴這麼臭,跟誰學的,剛才魏大公子給你端去了一桌子屎尿屁?所以才會這麼作妖作死的?”
腳穿布鞋的少年,身邊只跟著一位道袍裝束的中年人,顯得不如殷邈那邊有排場了。
他笑嘻嘻道:“殷邈,聽不懂人話對吧?”
原來這個少年是用大驪官話在罵人。
殷邈眼睛一亮,他當然也會說寶瓶洲雅言,如果說魏浹就是盤開胃小菜,這個大驪官話說得很順暢的同齡人,就有嚼頭了。
他身邊的中年文士以心聲提醒道:“他來自北俱蘆洲的大源王朝,具體什麼身份,殿下自己猜。”
殷邈以心聲說道:“蔡玉繕,別賣關子啊,他到底是不是姓盧,我可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把大源盧氏也給牽扯進來。到目前為止,盡在掌控中。你知道我最煩意外兩個字了。”
蔡玉繕說道:“他叫盧鈞。”
殷邈想了想,說道:“竟然是大源王朝的太子?他來這邊做什麼?既然是盧鈞,那麼身邊的傢伙,就肯定是崇玄署雲霄宮的道士了。最好別是兼任大源國師的楊清恐,老真人畢竟是參加過中土文廟議事的。沒事沒事,只要有甘青綠在,就算天塌下來,都出不了半點紕漏。”
蔡玉繕沒有轉頭去看那個異常高大的女子。她化名甘青綠,她的道號只有一個字,蜆。
殷邈以北俱蘆洲雅言說道:“我認得你,你認得我麼?”
盧鈞眨了眨眼睛,“那你算是找著爹了。”
殷邈瞬間臉色陰沉如水,“你再說一遍?”
殷邈的貼身侍女剛要動手,卻被高弒以心聲攔住,挎刀漢子向前走出兩步,卻不是看盧鈞,而是盯著那個大源崇玄署的中年真人,“你姓楊,對吧?既然我們雙方都知曉身份了,你家小主子還這麼口無遮攔的,怎麼說?總得給個說法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沒那麼複雜,跟盧鈞這邊其實很清爽,路上偶遇,隨口閒聊,殿下這邊沒有任何問題,是盧鈞這小子管不住嘴巴。
任你崇玄署說破天去,打官司打到中土神洲,也是你大源王朝半點不佔理。
那位“中年道士”乾脆撤掉了數層障眼法,露出真相,是青年容貌,他淡然道:“貧道楊後覺,道號摶泥,資質魯鈍,只是玉璞境。”
高弒說道:“說正事。”
他當然聽說過這個名字,即便放在整座浩然天下,楊後覺都是極為年輕的玉璞境,真正意義上的修道天才。
大源王朝那邊一直有個說法,盧氏的崇玄署,楊氏的雲霄宮。
由此可見,崇玄署楊氏的地位之超然。而且楊後覺必定會是下一任大源國師兼崇玄署領袖真人。
據說楊後覺是一個極雅緻的清逸道士……
結果楊後覺開口說道:“殷邈找著了爹,你這個狗腿子也找到了,巧了不是,雙喜臨門。”
盧鈞捧腹大笑。
布鞋少年的笑聲悠悠迴盪在湖邊,又有白鷺數只,點綴青天。也有柳條兒在風中晃悠悠。
老鶯湖,大多數人覺得稍稍痛快些了,但是也有極少數人,反而覺得是一種最大的諷刺。
韓禕猛然起身,“韋胖子,敢不敢陪著我賭一場?!放心,是我賭,你是必然穩賺不賠的,說不定明天,甚至可能就在今晚,整個京城,但凡是個消息靈通的,都要知道韋赹是個人物,以後魏浹之流,酒桌上見了你,就會主動給你韋赹敬酒!”
“但是你必須跟我保證,一句話,一個字都不要說,站在我身後就可以了。”
“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麼,你就站著,給我死死的站在原地!”
韋赹毫不猶豫說道:“這有啥難的,韓六兒,陪你走一個!”
韓禕大步走出屋子,徑直去往乙字號房那邊,韋胖子快步跟上,突然更快轉身,拎起酒壺,一口喝光剩下的小半壺酒水,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跟上韓六兒,韓禕!
韓禕臉色有幾分猙獰,爺今天就算豁出去不當這個長寧縣令了,就算這輩子仕途就此止步,到頭了!也要看你看們這幫狗雜種,敢不敢跟我橫?!
看見那嬉皮笑臉的布鞋少年現身,再有一位青年道士與那挎刀壯漢對峙,許謐又是一拳砸在樑柱上,就沒一個大驪本土人氏?!
她突然一愣,看到了一個還算熟悉的身影。洪崇本點點頭,站起身,不愧是韓禕。這小子終於捨得、敢於不穩重一次了。
附近,一直斜靠著欄杆揮動紈扇的美婦人,以心聲笑道:“溪蠻,李拔好像被誰鎮住了,半個屁都沒有的。你呢,同樣是九境武夫,手癢不癢?”
溪蠻密語道:“洛王又看了眼我,我就沒敢動。比李拔好不到哪裡去。”
宮豔疑惑道:“他為何改變主意了?不是說好了,讓你一拳接連打穿幾堵牆壁,去假裝刺殺那個黃連嗎?”
溪蠻答道:“阿嫵,你算是問對人了。”
宮豔啞然。
溪蠻沉默片刻,說道:“方才洛王讓黃幔寫了封信,通過大驪獨有的秘密渠道,寄給了永泰縣衙那邊。”
宮豔納悶道:“什麼意思?”
溪蠻說道:“還問?”
宮豔拿扇子一拍額頭。
就在韓禕帶著韋胖子快步那邊走去的時候。
一支騎軍竟是直接策馬衝進了老鶯湖園子。
看得出來,除了衙役捕快,還有數位外罩官服的精悍甲士。
為首一騎正是永泰縣令王湧金,他臉色陰沉,遠遠看了眼故作訝異的長寧縣令韓禕,騎隊從湖另外那邊就近抄道衝去。
到了乙字號院外,王湧金翻身下馬,明明是從未去過沙場的清流文官出身,卻是異常騎術熟諳。
他腳步沉穩,走向殷邈那邊,提起手中的腰牌,說道:“永泰縣令王湧金,魏浹,說話。”
魏浹如遭雷擊,一下子就雙腿發軟,虧得身邊大把事扶了東家一把,魏浹頭腦一片空白,誰傳出去的消息,誰!
王湧金淡然道:“魏浹,說話。”
魏浹既汗流浹背,又肝膽欲裂,嘴巴顫抖,幾次欲言又止,始終說不出一個字。
王湧金不再看他,望向殷邈一行人,既無疾言厲色,也無半點笑臉,平靜道:“你們這邊,誰可以解釋事情首尾?”
盧鈞卻是率先開口說道:“那小子姓殷名險,好像就是叫殷險來著,他喝了點酒,就開始說我師……議論你們大驪國師。”
楊後覺突然開口道:“殿下,可以了。”
盧鈞哦了一聲,耷拉著臉,無精打采起來。
王湧金心頭一震,議論國師?!韓禕不是在密信上說這邊有人打架鬥毆,持械傷人?
因為這裡是永泰縣,他剛好跟朋友在這邊吃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必要提個醒?
王湧金笑了笑,好傢伙,敢在今天,敢在我的地盤上,議論新任國師?!
老子真是謝謝你們祖宗十八代了!
少女一手攥著破碎簪子,一手捧著肚子,她幾次嘗試著站起身,都沒辦法做到,只好艱難坐起身。
她的一雙眼眸霎時間明亮起來。
蔡玉繕拿出關牒,開口笑道:“我們來自中土神洲大綬王朝,我叫蔡玉繕,是大綬朝官員。”
大驪王朝跟大綬王朝,在蠻荒戰場那邊,雙方是極不對眼的,已經有過好幾次衝突了,但是都被壓下來了,文廟那邊的申飭責罰也不算輕,之所以被壓下來,無非是兩座朝廷的朝野上下,知曉此事的,暫時為數不多。
王湧金不但接過了蔡玉繕的關牒,親自勘驗對方身份真偽,其餘連同殷邈在內所有人,都有隨行的戶房胥吏負責一一查閱。
王湧金有意無意語氣緩和幾分,遞還關牒,“蔡學士,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他孃的,竟然還是個殿閣學士!
蔡玉繕便說了大致過程,王湧金面無表情,盧鈞聽得目瞪口呆,什麼叫一肚子壞水的讀書人,眼前這哥們就是啊!
楊後覺微微皺眉,蔡玉繕的闡述,可謂九真一假,麻煩就麻煩在那一個假上邊。再加上魏浹這種軟蛋,等下自有一套話術……
楊後覺不易察覺地輕輕搖頭,這個永泰縣的親民官,分明也有了息事寧人的跡象。
蔡玉繕作揖道:“我們殿下確實是不勝酒力,多有得罪,至於那位少女的醫藥費,我們剛剛就已經跟魏東家商量好了。”
一旁殷邈雙手負後,面帶微笑。
少女張了張嘴,剛想要說話,魏浹挪步,擋在少女跟王湧金之間,不用東家吩咐,大把事已經讓那少女無法開口了。
魏浹低頭彎腰,拱手抱拳道:“王縣令,我們確實商量好了,會賠償她一百兩銀子。”
殷邈笑問道:“不是一千兩銀子嗎?”
魏浹一拍腦袋,笑道:“確實是一千兩。”
一顆雪花錢而已,算個屁。
王湧金盯著殷邈,黃衣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扯了扯嘴角,“王縣令說什麼,我們照做便是了。”
王湧金沉默不語,片刻之後,“是誰動的手?”
殷邈無動於衷,置若罔聞。
蔡玉繕說道:“是侍女崔佶動的手。”
王湧金朗聲道:“殷邈,本官在問你話,不是問什麼蔡學士!”
殷邈忍住笑,有趣,有趣極了,立即假裝畏畏縮縮幾分,甚至故意後退半步,說道:“回稟王縣令,確是崔佶動的手。”
高弒翻了個白眼,殿下,戲過了啊,怎麼不乾脆說話再帶點顫音呢。
王湧金說道:“那就讓崔佶去給陳溪道歉。”
侍女在關牒上邊記錄的“崔佶”,名字當然是假的,不過園子這邊的侍女名叫陳溪,肯定是真的。
一個姓崔,一個姓陳?無巧不成書了不是?
蔡玉繕心中嘆息,其實是昨天晚上,殷邈殿下臨時起意,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來佈置今天的“巧合”。
殷邈一揮手,“打人不得跟人賠禮道歉啊?去。”
侍女崔佶便不急不緩走向那個已經“閉嘴”的少女那邊,背對著王湧金和一眾永泰縣官吏,她拱手低頭,用嫻熟的大驪官話說道:“陳溪姑娘,是我錯了,跟你道歉,你若是實在生氣,還我一個耳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