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稷下往事(終)
洞穴外北風怒號,將細碎的雪顆粒颳了進來,所幸朱九陰與齊慶疾皆是陸地神仙,雖也能感覺到寒意,卻不會被凍到瑟瑟發抖,便是出去躺雪地裡一整夜,也不會擔心被活活凍死。
就這麼一會兒,四條烤魚已悉數入了齊慶疾五臟廟,猶自不過癮,小孩子一樣吮吸著手指頭上油漬。這等畫面,也就朱九陰能看到了,滿座人間,又有幾人可見?
且不說北齊國師與稷下學宮大儒,令人人豔羨到流口水的名號,僅是陸地神仙光環,便絕無可能向旁人展現如此小孩心性一面,最親近的人亦是如此。
一想到這座人間還有這樣一位刎頸之交,朱九陰心裡便油然一陣喜悅之情。
正可謂燭陰有慶疾,慶疾快哉,燭陰亦快哉!
齊慶疾拿起葫蘆飲下一口酒,面色古怪盯著朱九陰,“你想什麼呢?一臉猥瑣笑容!”
朱九陰:“我在想,你與那個武牧還有白綰綰,是否三角戀呢?”
“聽說三角最具穩固性,如今看來,你們三人之間的關係破裂的很徹底啊。”
齊慶疾惱羞成怒:“好你個南燭,我給你講我之生平,是讓你體驗領略我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的一生,你倒好,吃起瓜來了!”
朱九陰:“讓我猜猜看,那個武牧喜歡白綰綰,白綰綰卻喜歡你,你呢?是否喜歡白綰綰?”
齊慶疾腦袋搖的猶如撥浪鼓,“一點也不喜歡。”
朱九陰恍然:“懂了,你喜歡那個武牧!”
齊慶疾破口大罵:“去你馬勒戈壁的!”
朱九陰許久未笑得這麼開懷了,“後來呢?”
齊慶疾將酒葫蘆扔給朱九陰,神情感慨道:“我是在四十二歲那年,辭去北齊國師位的,先去稷下學宮看了看老頭子,又回郢中縣見過爹孃與宗門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後,開始人生第一次周遊列國。”
“我像一個浪跡天涯的俠客,四處嫖娼。”
“那十年,如今想來,仍是懷戀,真正意義上的無拘無束,放浪形骸。”
“可離家的孩子,不論再遠,終究是要歸鄉。”
“五十二歲那年,我回到北齊,年過半百,卻一事無成,終日像一條無所事事的野狗,吐著舌頭,哈著氣,漫山遍野撒歡亂竄。”
“五十五歲那年,老頭子邀我再入稷下,擔任上陰堂的夫子。”
“於是乎,我漫長的教學生涯開始了,我殫精竭慮,為北齊,為仙罡諸國,輸送了一批又一批優秀學子。”
“人生七十古來稀,我覺得自己應該為後人留下些什麼,於是將我所學所掌握並深刻剖析的知識,將我對人、對天地、對事物的理解,著書立說,花費十載,寫出《齊論》。”
“也正因為《齊論》,我才成就稷下學宮大儒之位,北齊廟堂為我鑄像,請入功德林。”
“可惜,我的《齊論》他們看不懂。”
“亦或是看懂了,所以才推崇我為‘大儒’,想用無與倫比的名望,堵上我的嘴。”
“八十七歲那年,我大師兄御子,御劍乘風的御,首次提出‘性善論’的學說。”
“人之初,性本善。引發轟動,諸多論議。”
“對此,我嗤之以鼻,反手便提出‘性惡論’的學說。”
“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原本只是純粹的學說辯論,好比陰與陽,天與地,光明與黑暗,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最開始只是學說層面的辯論,發展到後來,事態卻出乎意料,逐漸失控。”
齊慶疾突然沉默。
朱九陰清晰看到青衣眼神裡的深深恐懼。
“我與大師兄,饒是老頭子,誰也沒有預料到事態會往失控的、魔幻的、荒誕的、血腥的方向發展。”
“北齊權貴士族的上層階級,相信性善論,而與之相反的下層階級,卻堅信性惡論。”
“兩個截然不同,差著天與地的階層各執一學說,激烈爭論。”
“逐漸,統治階層與被統治階層由口頭爭論,演變成拳腳武力。”
“兩個階層的人,不再關注善惡之爭的本身,或許一開始他們就沒關注過。”
“善惡之爭不過一個導火索罷了,徹底點燃引爆了被統治階層對統治階層積怨已久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