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今夕昨昔
對於持戒童子投來的急切目光,袁老先生假裝沒有看到,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對林震南說道:“的確是該修一修了,不過要是真修的話,恐怕僅僅一道門,還不足以讓此地體現煥然一新的感覺吧?”
說話的同時,袁老先生還不忘看了看眼前那座,明顯經過歲月浸溼變得破跡斑斑的“文聖”雕像,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落寞。
他之所以會無視持戒童子投來的眼光,是因為他很清楚林震南是不會傷害於他的,而且他也看得出來,林震南不過是跟他的侍童鬧著玩而已,如果他要是真動手的話,恐怕自己這個無知毛躁的侍童在他手底下根本走不過一招。
自從任了姑蘇城主一職以後,林震南就很少出手了,因為他早就已經從一名盲目執行者蛻變成了一名英明決策者,這個江湖需要他親自出手的人或事已經很少很少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姑蘇城中幾乎很少有人知曉他的真是武道境界,但這些人當中卻不包括袁老先生這樣早已超脫世俗的人。他很清楚,林震南的武道境界早已甄至天境,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與他的一名小小侍童僵持不下呢?
林震南之所以不跟侍童計較,不讓他面子上難堪,除去他不屑與之計較以外,必定是還有著自己的原因在內。
大概這便是他有求於自己的誠心了吧!
“先生言之有理,區區一道門,又怎會影響到所有格局呢?”
林震南先是嘆了一口氣,緊接著話鋒一轉,道:“不過震南卻沒有先生的雄心壯氣,更加沒有先生敢為天下先的勇氣,先生敢修天下勢,震南卻未必敢修這天下門。”
這個除了在林北夏的事情上會爽然若失之外,遇事從來不往心裡擱的偉岸身形,此時此刻卻表現的有些意難平。
一瞬間,他便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縱然自己天縱奇才又有何用,縱然自己手握大權又有何用,還不是不能改變世間任何東西,心中還不是堆滿了遺憾,還不及清貧民眾來的逍遙。
他突然感覺有點厭倦這樣的生活了,想當初闔家歡樂時,他只希望一家人快快樂樂的在一起,那時候,有家是福。可偏偏後來父母離世,他雖嘆命運之不公,但還是那般單純,只覺得有妹妹在,有蟬姨在,他的一切就在,奈何天公不作美,那時候的他離開了父母的庇護,便日益遭人白眼,更有甚至對他跟妹妹動手動腳,儘管蟬姨一直都在盡力保護他們二人,但她畢竟只是個婦道人家,時間久了,難免遭人閒話,她自己雖然不在意,但是林震南卻不得不在意。
於他而言,蟬姨就是他的第二個母親,沒有人會願意看到自己的母親遭人詬病,而且還是愈演愈烈的那種,為了蟬姨,更是為了妹妹與他們的日後,他不得不被迫入江湖。儘管在當時的他看來,只有自己變的足夠強大了,別人就不敢隨便欺負他們人,可是隨著武道修為的不斷提升,他的人生軌跡也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這種變化就連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大概是始於自己內心的驅使,站的越高他就越是不安於現狀,直到一路爬摸滾打蒞臨姑蘇城主之位,成就一番事業,這種才慢慢淡了下來。
而正當他接手姑蘇城之時,卻遇到了袁老先生,在他的提點下,林震南走街串巷,親眼目睹了那些生活在最底層人士的悽苦與不堪,那些所見所聞,也使他想起了自己一路而來的過往與不易。
大概是由於良心不安,他決定做一名合格的城主,為姑蘇城的百姓謀點什麼,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經歷,在看到袁先生的學堂之後,他義無反顧的將這條街重新改頭換面,規劃為廣大學習的棲身之所。當然,這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袁老先生在學術上的造詣,的確令他折服。
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他結合自身不足之後,終於發現一個人會不會為天下百姓謀福,並不在於他的武道境界有多高,而在於他有沒有一顆良善之心,因此他覺得,與其讓他們先學武,倒還不如讓他們先學會如何做人,只有學會了做人,他們才能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將要去做什麼。
有了自己的切身經歷,他才覺得,在很大意義上,習文比學武更加重要,他不想看到再有人跟他自己一樣,武道境界提升之後,居然不知道自己所求到底為何?
都說人到中年以後就會變得瞻前顧後,其實林震南覺得,並非如此。而是人一旦到了一定的年紀,或者經歷過一定的事之後,就會自我反悟,樂於去總結一些有意義的跟無意義的經歷,從而讓自己知道,自己這一生所求到底為何,自己這一生到底為何而活。
只不過有些人得出的結論比較狹義,因為他們只看到了自己的得與失,而有些人得出的結論則比較廣義,因為他們還看到了別人的得與失。
林震南便是屬於後者。
“學子苑”的這座孔夫子雕像,很久以前就已經在這裡了,據說是袁老先生親自鐫刻出來的,不過具體為何,林震南並不清楚,他只知道,袁老先生似乎很敬重他老人家,每當閒暇的時候,或者遇到瓶頸困頓的時候,他都會來到這座廊亭坐上一坐,觀摩上許久這座雕像,像是在悟些什麼一樣。
放開夾在兩指間的戒尺,他緩步向前,來到“文聖”孔夫子雕塑前,望著雕像上這個雙手舉胸的慈祥老人,頓時肅然起敬,恭敬的彎腰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