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 作品
第 26 章(第2頁)
那語氣悵然頹廢,與他此刻黑青的眼下十分登對。
王斑整理被面的手一頓,沒敢抬頭,“那,那您昨日在堂上可問過是誰的?”
“她沒說,只都說是趙琪的。”
“…那應當便是了。”
“我不信。”馮俊成一蹙眉,眼下陰鬱得更厲害,白玉雕琢的面龐也起了裂
痕,
“若是趙琪的,
她何不直說?不,她說什麼我都再也不會信她的話了。”
這下叫王斑說什麼?該說是他的,還是該說不是他的?只怕怎麼說都不對,唯有道:“那您…找她仔細問問?也叫我瞧瞧,那孩子到底像誰。”
“我瞧她額頭和眼睛有些像我。”
王斑無言以對,心道怎麼還有額頭的事,也真是找不到別的地方像了。
馮俊成問:“那孩子眼睛圓,怎會是趙琪的?她眼角又窄一些,笑起來是彎的,那孩子眼睛也不像她。”
王斑點頭,“是,趙琪眼睛狹長,又兇相,不該是他的。”
馮俊成聽罷,重重將兩眼一閉,長吁氣,“叫人到衙門去一趟,便說我下晌臨時到茶莊找佃戶問詢幾句,特意不要衙役跟隨,也叫他們暫時撤了看守李氏的人。”
衙門那邊哪敢置喙,不敢多問,橫豎這巡撫大人和秦家他們都開罪不起,兩邊要求什麼他們都答應下來,問多了也只是給自己找事罷了。
春季雨水重,下晌又飄起雨星,迷濛蒙給茶山罩了件紗。
馮俊成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坐上馬車趕到山上去。
見青娥之前,他特意繞開昨日堂上作證的三人家裡,又多走訪了幾戶人家,問他們青娥的情況。
莊上老實人見他衣冠齊楚相貌不凡,不知是下來體察民情的巡撫大人,只當又是個閒來無事的多情富家子。
有叫他趁早打消念頭的,說青娥早晚落到秦孝麟手上。還有的叫他小心些的,說青娥近來官司纏身。也有說青娥踏實本分,帶著孩子生活不易的,叫他們這些公子哥別拿苦命人取樂,那母女兩個已經夠可憐了。
馮俊成逮著這位老婦人又多問了幾句,“老人家,我聽說她在縣衙被人指證做皮肉生意,您知道這事嗎?”
老婦人本來都走了,迴轉過身子瞅他,打量他衣著光鮮,忽地冷嘲,“你便是這麼聽說了來的?也想光顧光顧生意?呸,你去找她,看她拿不拿大棒子轟你!”
王斑在旁忙道了聲謝,攙扶起老婦,遠遠送走。
回身就見馮俊成還站在原地,山霧嫋嫋,飄著雨絲,他一襲青山綠的直身交領袍,直挺挺站在其中,顯得實在憔悴。
王斑曉得,馮俊成這是在尋人證駁倒那日證詞,他信不過錢塘衙門的人,這才親自上山來。
王斑小跑向他,“爺,咱們還去嗎?”
馮俊成振振衣袖,“才只查了一半,當然要去。”
王斑連連點頭。另一半指的自然是李青娥的家裡,爺要上她家去,沒穿公服,但硬找了個查訪的由頭。
二人來到青娥的小院外邊,王斑高聲自報家門,院門開著,不見裡頭出來人。
按理說養孩子的人家不該這麼安靜,二人在門外徘徊一陣,只有一隻卷尾巴小花狗從門裡跳步出來,圍著二人搖尾乞食。
王斑快步往裡走,“爺,我到院裡看看,別是出什麼事了。”
其實他指的是
擔心青娥又跑了,
但馮俊成想的卻是她遭遇不測,
跟了上去。王斑到屋後去看,他則探身往主屋張望。
小花狗還在賣力地繞著他蹦跳,急了,奶吠兩聲。
“你是這家的?”馮俊成做賊心虛似的彎下腰,單手抱了小狗在懷裡,安撫住了小狗興奮的情緒。
家裡沒人是因為青娥送了茹茹到老秀才家讀書,出來趁雨不大,又上山檢視了一遍茶樹。
她回家就見棚子底下站了一個男人,看身材衣物,她還以為秦孝麟又來了。青娥不急著進門,先上前院提起澆菜的水桶,疾步朝那人走去。
那人似乎察覺了什麼,轉回身來,青娥即刻將水桶兜頭蓋臉地照他潑過去——
“你還敢來!”
這一潑出去才知道什麼叫覆水難收,青娥眼見那帶著菜葉的清水順著馮俊成臉孔往下淌,清俊的一張臉黑得像鍋底子,懷裡的小花狗也中了招,“嗷嗚嗷嗷”地哀嚎著,從他懷裡掙扎出來,跌到地上。
“花將軍。”青娥不知如何是好,索性蹲下去查看小狗,見它平安無事站起身抖水,這才看向馮俊成,“馮大人…怎麼是你……”
“你叫這小狗什麼?”
“花將軍…茹茹起的名字。”
馮俊成摸一把臉,甩掉水珠,“這麼小的小狗,怎麼當將軍。”
王斑聽見動靜從後院繞過來,就見到這麼一幕,連忙從抓起袖子上前來給馮俊成擦臉,摘掉身上菜葉。
青娥也緩過來,連聲道歉,“是我認錯了人,馮大人裡邊請,我生個爐子給你暖暖。”
她領人進屋,要去生爐子,卻見王斑已經去了,只得抽出絹子,拿著素白的手絹在馮俊成臉上這兒沾一沾,那兒沾一沾。
“我自己來。”馮俊成抬手抓住帕子,無意捉住了她的指尖。她從山裡回來,手指冰涼涼的。
青娥站到一邊去,手足無措倒像是來到了別人家,“我去坐一壺水。”
王斑卻先行一步,“我去吧,大人還有話要問你。”
青娥只得伸手道:“廚房在那兒,銅壺在灶邊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