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第2頁)



    初澄邊吃,邊單手擺弄手機。他的手指滑動賬單,看著裡面一條接著一條的近期支付記錄,餐盤裡的雞腿頓時不香了。



    “工資還沒發,都已經快不夠還花唄了。”



    周瑾抬頭道:“你只帶一個班,課時基礎肯定低啊。當初我剛來那會兒,飯都要吃不起了。”



    初澄又忍不住默唸副校在畢業晚會上的演講詞:“選擇教育等於選擇清貧~”



    “後悔啦?”



    “沒有~就是在想有沒有能開源的副業。我都已經夠節流了,還是捉襟見肘,也不好意思再向家裡面伸手啊。”初澄把胳膊拄在桌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周瑾突然靈光乍現:“哎?我這裡正好有個升職加薪的機會,你要不要試試?”



    “什麼啊?”初澄懶愜地抬起眼尾。



    “十中向來是雙師課堂,在班級監管這一塊也有副班主任制度。負責的科任老師可以拿額外補助和早晚自習的陪班費,每個月大概有8百多塊吧。”



    “一般來說,地政生化這些選科的老師都是不額外坐班的,所以只能從語數外物四科中選擇。七班的情況你也知道,數學科是班主任,物理老師年紀大了要注意休息,起不了早更熬不了夜。再就是楠楠,我們倆這邊要準備結婚,事情實在多。所以她之前提過一次,想看能不能把這個職務落給你。”



    周瑾前面的話,初澄都聽得仔細,但涉及到7班之後,他的興趣顯然被沖淡了些。



    想到某個魔鬼班任一上午來對自己的奚落,初澄傲氣哼聲:“我初澄,就是餓死,從這裡跳下去,也不會做喻司亭的助手。”



    簡直是“以死明志”的話術讓周瑾一愣,詫異道:“至於嗎?他怎麼你了?”



    初澄不想重複這段恩怨,只嘆道:“你別管。”



    周瑾取笑他像孩子一樣的慪氣方式,假裝板著臉說教:“你可別忘了,職場不允許你有稜角來著。”



    初澄聽到卻沒有反應。



    “就當你是幫我和我老婆的忙還不行?我額外多出一份房租。”周瑾笑著加碼。



    餐桌這一側的人仍不抬頭,只能看到他正漫不經意地吹自己的劉海玩。



    周瑾無奈,繼續開口:“每週我再多打掃兩次衛生。這真的是最後的價碼了。”



    初澄吸光還帶著冰碴的飲料,落定杯子,輕聲道:“成交。”



    生活遠不止眼前的苟且,但英雄總要為八百塊折腰。



    初澄週日中午就從教務處領了副班主任申請單,卻一直拖到最後一節晚自習前才拿去交給喻司亭。



    那人正坐著班級後排批改週考試卷,指間夾著紅筆瀟灑一勾,一名學生寫得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就被畫了零蛋。



    他斜眸瞥來,朝著申請單掃一眼:“自願的啊?”



    喻司亭說話咬字清晰,七分正經,餘三分京腔局氣,磁性不油膩。如果跳脫出毒舌因素,他的每一句都著實很好聽。



    初澄點頭,想起上一次被學生架著來搶課的事,補充幾個字:“沒被綁架。”



    “早自習,6點20。”因為語數組離得近,在過去的一週裡喻司亭經常看到初澄在夜裡加班,卻從沒見過他早到,所以提了一嘴。



    但他說這話時的語氣落在初澄耳中更偏向一種質疑,等同於:怎麼樣,起得來嗎?



    在這種情況下,再大的早起困難戶也不得不咬牙撐場面。初澄硬著頭皮表示自己知道。



    這幾分勉強根本逃不過一個優秀班任的眼睛。但喻司亭沒有刁難,痛快地在申請單上籤了字。



    動作間,他淡定地開口:“今晚我要被叫去高三那邊研究模考新題型。如果你方便的話,放學之前幫我照看一下班裡?”



    “啊?”初澄沒預料到自己這麼快就要上崗。



    偏偏喻司亭的每一句都是一招激將法:“能行嗎?”



    初澄再次點頭,不行也得行。



    “辛苦了。”喻司亭神情稍變,眼底分明噙著意味不明的笑。但他出口的話卻分毫都沒有打擊新老師的積極性,只表示拭目以待。



    第二節自習鈴聲響起。七班的學生接連回到座位,期間沒有一個人去注意喻司亭所在的位置。整個教室裡,就連必不可少的桌椅碰撞聲都是輕之又輕。



    作為一個讀過十幾年書的人,初澄很詫異他們是怎麼做到這樣安靜有序的。



    喻司亭也不用多費口舌。他從空位的桌膛裡拎出幾本書,順手拍了兩下鹿言的肩膀,然後從後門離開了。



    就當著初澄的面,這對舅甥間好像達成了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共識。



    五秒鐘,十秒鐘……



    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點,7班教室裡傳來很小聲的詢問:“大哥走了嗎?”



    “下樓啦。”門邊的同學精準回報。



    “哇哦——”下一秒,窸窸嗡嗡的聲音從教室各個方位響起。



    初澄忍不住笑,開口維持秩序:“好啦,稍微慶祝一下就行了,我不要面子的嗎?”



    學生們聞之一笑,然後很配合地恢復了學習狀態。



    初澄在喻司亭的位置上坐了會兒,總覺得教室裡有竊竊私語的聲音。他環顧幾周,找不到聲源,只好起身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