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作品

第112章 二合一(第2頁)

 對方是比你龐大無數倍的生物,遠超你的理解,跟之前接觸的汙染物都不同,這是大自然孕育出來的。

 所有可行的計劃都已經失敗,真正的絕望之地。

 蟲子居高臨下俯視她,祝寧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面前融成了另外一張臉。

 靦腆的長相,頭髮很柔軟,軟塌塌地貼著額頭,眼睛很害羞,看人的時候總會先低頭。

 江平的臉。

 緊接著是第二個,吳老頭的臉出現在下方,老張的臉,阿芬的臉,老杜的臉,包括勝心的臉。

 崔凱、肖一磊,還有祝寧根本不認識的人。

 上百張人類的臉相互疊加,有些部分過分擁擠,導致他們臉部邊緣都相互重疊融合。

 他們的腦袋像是聖誕樹的點綴一樣鑲嵌在這具噁心的蟲子身上,還長著人類的表情,露出了人類的笑容。

 祝寧看了只想吐。

 “祝寧。”它正在用江平的聲音叫她。

 正如它所說的,它非常喜歡江平,所以它一直用江平的聲音說話。

 “你跟勝心好像啊。”

 勝心跳下大槐樹,放火燒村,像是個獵人一樣引出自己的獵物。

 但她走到了這一步,卻只能止步於此。

 一個普通人類能夠到達極限了,勝心看到真正的蟲子陷入極度恐慌,人類遇到自己根本無力反抗的生物時,表情非常精彩。

 人類對它的瞭解不足十分之一,在它眼中不過是一條螻蟻。

 哪怕所謂的同歸於盡,那樣壯烈的燃燒,在對方眼中不過是螞蟻奮力跳了一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勝心死前是絕望的。

 人類走到這一步都會做出共同的選擇,他們會拼死反抗,就像是你努力奔跑,卻發現前方不是活路,而是一條死路。

 在它眼裡祝寧已經走到了絕境。

 第一世界,金濤已經摺損了三個隊員,村民撕開清理者的衣服,有蟲子吞噬了他們的大腦。

 越來越多的清理者精神失常,有人開始胡亂開槍,有人自相殘殺。

 他們的選擇跟它預料的一模一樣,因為過了這麼多年它看過太多次了,甚至都不會覺得驚訝。

 在第二世界,祝寧走後,李念川和徐萌深陷大火,他們背靠著後背,緊盯著頭盔內部的倒計時。

 那是他們死亡的倒計時。

 提出這個計劃的祝寧已經消失不見,四周越來越燙,防護服很快就要堅持不住,氧氣含量越來越低。

 而且濃霧中好像有未知的怪物正在逐步接近。

 他們交託了信任給祝寧,倒計時只有七分鐘。

 七分鐘祝寧找不到破局方法,徐萌和李念川都要死在這兒。

 第三世界,祝寧面對著一條龐大的蟲子,上面所有人臉都在微笑看著她,似乎在邀請祝寧加入他們的陣營。

 它解開纏繞在祝寧脖子上的觸手,那是一條深紅色蠕動的蟲子,但是湊到祝寧跟前的時候變成了一隻人類的手。

 人類的手掌嫁接在蟲子身上,它摸了摸祝寧的頭盔,然後又露出那種讓人噁心的深情嘴臉。

 它坐下來,像是坐在自己朋友面前,竟然在跟祝寧聊天。

 它把祝寧當成一個很難得的朋友,事實上這麼多年,只有祝寧知道它的真面目還會跟它交談。

 它很想跟祝寧成為朋友。

 不過現在它不必跟祝寧成為朋友了,他們有更親密的連接方式,它可以住進祝寧身體裡,和她融為一體。

 它會看到祝寧的記憶,瞭解她的過去。

 就像是阿芬和老杜那樣,利用蟲子達到真正的同生共死。

 它和祝寧也可以做到。

 “你知道嗎?”它微笑著說,“江平自願被我寄生的。”

 “他說自己活不下去了。”

 祝寧一愣,江平曾經活不下去?

 它像是陷入了回憶中,“我去過他家裡,他買了一個很小的房子,大概四十平,每次回去休假,他只會縮在這麼狹窄的空間門裡打遊戲,他在那個房子裡度過日日夜夜。”

 它回想起江平的時候甚至很感激,江平給它更深刻的體驗,原來當人是這樣的,它可以利用人類的設備玩遊戲。

 它甚至接觸過意識上傳的項目,人類已經可以把意識體上傳到雲端,那他們可以把一條蟲子上傳嗎?

 人類的精神可以在電腦中達到永生,那麼一條蟲子呢?

 “他每次出門,抬頭看著在天上漂浮的車流,無數人跟他身邊擦肩而過,有錢人已經可以把意識上傳到雲端,進入真正的極樂世界,窮人躲在角落裡吸食黑夢,他在想,牆外工作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牆內和牆外是兩個世界,牆外每天都有人死去,牆內的人竟然過上了一種江平無法理解的生活。

 他在牆內就像是一顆螺絲,一個零件,他就像是路邊的欄杆,沒有任何區別。

 把人物化,把物人化。

 有錢人養的機械小狗都比江平更有價值。

 牆外的意義是什麼呢?他們建立起高牆,只是為了守護這樣的世界?

 人類甚至放棄了奪回土地,對於未來的探索是直接拋棄了自己的身體,以單純的意識體生存。

 江平這種人是英雄嗎?

 人類最後一道防線是圍牆,江平是圍牆的守護者,他註定為此而死。

 他可以為了人類死去,但他想不通,他要守護的到底是什麼?

 江平無法融入人群,他休假的時候只會陷入到虛擬世界,拋棄現實之後會獲得短暫的快樂。

 但迴歸現實之後會有加倍的痛苦,他在紙條上寫下那句話:好想死掉啊。

 好想死掉啊,好想世界毀滅。

 “後來他進入了汙染區域,他剛開始還想著逃生,後來他不想了,他詛咒世界都被汙染,這個時候他遇到了我。”

 “我說我可以替他活著,我可以幫他完成工作,人類感覺到孤獨,一條蟲子不會。”

 “他自願把身體給我了。”

 江平在最後一刻交託了自己的身體,連同身體和自己的社會身份,一起移交在一條蟲子手中。

 江平幻想過自己的死亡,他想的最糟糕的結局是他一個人死在狹窄的房子裡無人發現。

 江平很慶幸自己死在牆外,荒屋的村落,新鮮的空氣,他抬手可以撫摸過柔軟的草地,可以聞到自然的氣息。

 他死亡的時候是平靜的。

 現在蟲子用江平的臉對祝寧說話,好像江平並沒有死,他用另外一種形式還存活在世上。

 它歪了歪頭,問:“你覺得疲憊嗎?”

 疲憊嗎?祝寧覺得累嗎?

 出任務被困汙染區域,身邊全都是清理者,他們被清潔中心拋棄,被人類放棄。

 沒有人會來營救他們,跟機械海洋館不一樣,沒有普羅米修斯,他們甚至無法書寫遺言。

 他們會被永遠遺忘在此地,祝寧被寄生,其他清理者的屍體大概會被掛在大槐樹上。

 江平臨死之前經歷的事現在輪到祝寧了。

 這條蟲子竟然給了她一次機會,它不像人類那樣高高在上,沒有人類的傲慢,它跟人對話的時候姿態平等。

 哪怕到現在這樣,它的表情中都有一絲憐憫。

 它的進化速度太快了,已經跳躍了普通人的範疇,因為沒有人類的羈絆,導致它看上去不像人類。

 更像是神。

 祝寧在那一瞬間門湧現出一種很奇異的感受,這條蟲子是她在廢土世界最接近神的生物。

 它無所欲求,遊離在人類社會之外,它只在社會中體驗,像是一個自然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