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作品

第77章 二合一(第3頁)

 高自劍嘆了口氣:“下次不要來貧民窟工作了哦,而且蟻穴有金屬汙染,就算不遇到我,你也會變成汙染物的。”

 高自劍說話的語氣很溫和,好像是為了許梅好,越是底層犯罪率就越高,他對著這樣的許梅給出的建議竟然是不要來這兒工作。

 “女孩子一個人很危險,很容易遇到變態的。”

 他的表情很認真,說話也不像是開玩笑。

 他骨子裡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是個好人吧?

 許梅微笑著回答他,一直很興奮地點頭,好像得到了老闆的嘉獎是她作為員工最幸福的事。

 “太蠢了,”高自劍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就敢搬進來。”

 祝寧問:“這裡怎麼了?”

 高自劍難得聽祝寧說話,覺得祝寧的聲音很好聽。

 “你不知道啊?”高自劍很少找到願意聽自己說話的人,“這兒以前是實驗基地。”

 很像,祝寧想通了,棋盤式的格局用來做實驗肯定很方便。

 祝寧不需要詢問就知道這地方原來屬於誰。

 普羅米修斯原來是想告訴她這個,永生藥業又在這兒幹什麼?

 高自劍期待祝寧繼續詢問自己,但她沒有再問了,好像對他根本不感興趣。

 祝寧的表現讓他感覺有些挫敗,為什麼不繼續問了呢?

 她不想知道自己發生過什麼嗎?

 高自劍有些納悶兒地看著祝寧,這個人身穿黑色清理者工作服,頭盔似乎破損了,但她從頭到尾都不怎麼說話。

 自己都這樣刺激她了,祝寧竟然不生氣。

 她遭受過驚嚇,精神值應該一直被重創,但她沒喪失理智也沒產生幻覺。

 太奇怪了。

 高自劍太想找個人說話了,他決定無視祝寧的表情,他很想訴說自己的心事。

 “你覺得她可憐嗎?”高自劍露出了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我也很可憐的。”

 他也很可憐,沒有人聽他說話,人最可憐的是,沒人覺得他可憐。

 他從出生起就在蟻穴。

 “我父親以前是研究員。”高自劍說。

 他父親之前為永生藥業賣命,研究進行到最後一個階段,實驗項目被迫終止,所有研究員和設備一起搬離。

 永生藥業撤離後,這裡被房地產商接收,很快修繕一番重新出租。

 資本追逐利益最大化,最大化的利益就是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榨出汁水的機會。有段時間蟻穴甚至被打造成網紅小區,在網絡上很火,大家需要排隊入住。

 但他爸不知道哪兒來的善心,他剛開始嘗試關停蟻穴。

 “都是金屬汙染不能給人住的。”

 “你們會被汙染的!”

 “不能住!”

 但沒人願意聽他的說話,這裡很便宜,房租是外面的二十分之一。

 一個人在蟻穴面前顯得如此渺小,根本無人在意。

 後來父親離開了永生藥業,他放棄了光鮮亮麗的研究員工作,像是贖罪一樣在小區內部開了一間診所,專門給殘次品服務。

 收費很低,基本上是在貼錢做公益,高自劍小時候就記得家裡很窮。

 因為窮,他穿不起好衣服,衣服都是破損的。

 因為窮,他無法去外面更好的學校上學,而是在家自學。

 因為窮,他沒辦法融入外界,他身邊都是殘次品。

 對父親來說,自己的需求永遠都是被排在病人身後的。

 他對父親充滿怨念,如果他父親還在永生藥業做研究員就好了,那樣他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

 但他家被這間診室拖垮了,生活在金屬汙染地,高自劍長不高,父親也很早去世。

 他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繼承自己的遺願,他把診所留給了高自劍。

 父親有一個高尚的目標,他要給殘次品看病,所有人都拋棄了殘次品,但他不會。高自劍所有的拒絕都顯得自己像個小人。

 要做一個溫柔善良的醫生,所以高自劍無法拒絕。

 做個好人的成本,遠遠超過高自劍的想象。

 全科門診壓力太大了,高自劍經手之後,把這兒變成了牙醫館。

 因為哪怕是殘次品也必須要看牙,果然他的判斷是對的,他擁有一些商業嗅覺,黑夢氾濫後,他的生意很好。

 他每天上班路上都會路過殘次品,他們躺在角落裡吸食黑夢,吸到牙齒爛光,骨質疏鬆,直到死亡。

 他想不通這些人到底有什麼拯救的必要。

 他想不通當個好人有什麼必要,父親的下場並不好。

 他也想不通自己工作的意義,父親教他要做一個善良有責任心的大夫,他做到了,他對每個患者都和顏悅色的,他從不輕視自己的患者。

 但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聽到一聲來自牙齒的求救聲。

 醫生,我牙疼。

 醫生,我牙齒好疼啊!

 牙齒裡的人一聲聲重複,弄得他很煩,他必須要去拯救這個患者。

 高自劍拯救了牙齒裡的人,看著一把電鑽從天而降,他成了汙染源。

 “我總是想不通,”高自劍說:“他為什麼知道這兒有金屬汙染,還願意在這兒生活,還要讓我在這兒生活。”

 “我後來想明白了,他就是在贖他的罪,他用我的生命贖他的罪。”

 一個人贖罪不夠,他要讓自己的兒子跟著一起贖罪。

 多偽善啊。

 高自劍:“我只是個受害者而已。”

 祝寧:“哦。”

 “哦?”高自劍有點被惹惱了,自己說了這麼多,祝寧只說了一個字。

 哦?

 她一定不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高自劍一時間有些後悔自己跟祝寧說話。

 祝寧也是第一次遇到傾訴欲這麼強的汙染源,她好像摸清楚了脈絡,找到了那個關鍵節點:“你沒辦法離開這兒吧?”

 跟父親的遺願沒關係,高自劍長了手腳,他想離開這兒輕而易舉。

 但他沒動彈,反而日復一日做一份自己看不起的工作。

 為什麼?

 所有變態都會把原因歸結於自己不幸的童年,他們找不到自己的原因,他們會憎惡自己的父母和這個世界,但他們從不憎惡自己。

 汙染源一定是有怨念的,不然無法形成汙染區域。

 高自劍的怨念是什麼?

 高自劍的臉色一時間變得很難看,祝寧戳中了他內心的隱秘,

 祝寧看到高自劍的表情笑了下,“你被困在這兒了?”

 自己被困在這兒了。

 他無法離開蟻穴,在這兒他還是受人尊敬的醫生,一旦離開他就會被瞬間淹沒在人群中。

 沒人在意他,也沒人尊敬他,也沒人會聽他說話。

 他矮小丑陋怪異,走出蟻穴他就能聽到周圍人竊竊私語,好像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在瘋狂嘲笑他。

 他曾經逃離過,然後又回來了,他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地方。

 只要在貧民窟,他就是掌握別人命運的神。

 他會聽到一聲聲的,“醫生,我牙疼。”

 醫生,我牙疼。

 那是他們需要自己的證明,他們渴望自己拯救,他像真正的白衣天使一樣被人需要。

 販賣黑夢的動機不是因為錢。

 而是他離不開,不是患者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患者。

 他希望患者永遠都需要自己,為此他不惜成為藥販子。

 這個還在運作的牙醫館就是最好的證明,哪怕成為汙染區域,他從來都沒有停止過服務。

 是許梅更需要這份工作嗎?

 不,是高自劍更需要扮演滿足許梅願望的這個角色。

 高自劍臉上的微笑僵住了,他似乎終於露出了一點本來的表情,他的眼神很冷。

 祝寧激起了他的怒意,高自劍的後背抽出了一些黑色的線條,黑色的陰影在他背後瘋狂蠕動,像是刺蝟炸起尖利的刺。

 他似乎在發怒的邊緣了,聲音聽起來低沉而冰冷,“你到底來我這兒幹什麼的?”

 祝寧啊了一聲,她甩出兩根金屬的鐵棍,很認真地說:“我是來給你解開心結的。”

 系統說,要讓祝寧解開牙醫的心結。

 高自劍愣了愣,如果祝寧說是來殺他,或者說來淨化之類的鬼話,高自劍說不定都能相信。

 但她說……來給他解開心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