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 186 章(第2頁)

 

    腰間別著木頭面具的小子想了想,丟了騎得歡快的樹枝大馬,骨碌一下,動作利索地爬上了大石頭。
 

    他將小姑娘牽了下來。
 

    “別不高興了,走,我們盪鞦韆去。”
 

    說是我們,只有簪著山茶花的小姑娘坐在鞦韆上,腰間別著木頭面具的小子在後頭推著,長長的鞦韆高高蕩起,越蕩越高,只聽笑聲陣陣,似要飛出湖安這一處的小鎮子,去更廣闊的天地。
 

    再後來
 

    兩人長大了,媒婆上門,說定了親事,天下亂了,青壯被拉著去了軍營,戴木頭面具的小子戴上了盔甲,去了更廣闊的地方,奮勇殺敵,保家衛國。
 

    湖安小鎮,山茶一年一年花開,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村子口卻等不到遠歸的人。
 

    因為,那一年冬天,長槍從背後刺破了盔甲,貫穿而過,將軍胸口破了個大洞。
 

    鮮紅的血氤氳了白色的裡衣,殘陽黃塵,戰後的戰場屍橫遍野,面帶盔甲的將軍被刺紮在地,目光不捨地看向東邊,失了光亮,遲遲不肯閉眼。
 

    那是故鄉的方向,那兒,有人還在等著他。
 

    不瞑目,不跪地,斜陽落下最後一道紅,寒風起,遠處有黃塵漫來。
 

    日與夜交替,陰陽交疊,正是黃昏逢魔時刻。
 

    不甘與血煞相匯,再睜眼,紅纓鎧甲的將軍已是刀鬼
 

    斷去的紅線痴痴纏纏,因為刀鬼的不鬆手,它一點點爬上了那覆了面的盔甲,最後蜿蜒成花枝纏纏,似記憶中秋千旁的那株山茶花樹。
 

    氣機紛沓而去,只是一瞬,前塵往事浮掠而過。
 

    玉鏡府君收回了目光,心中微嘆。
 

    雪愈下愈大,覆蓋了積翠的觀音白,也在冰冷的紅纓鎧甲上覆了一層白,高馬上,秦牧伸出了手,讓那白雪落了淺淺一層在手上。
 

    就這樣看著白雪,目光遠處是山茶花鬼,他久久不曾動。
 

    “我沒事,潘垚你也沒事,真是太好了。”被潘垚拉著搖了搖手,阿茶也活潑了,它抿唇笑了笑,跟著晃了晃潘垚的手。
 

    似是注意到一道目光,阿茶側頭看去,正好撞進了高馬上盔甲將軍在看雪的目光。
 

    莫名的,它心頭有一道酸酸瑟瑟,似是刻進了靈魂深處。
 

    白雪落在長長又披散的發上,染上了霜白之色,就連睫羽上都有些許的冰晶,像眼淚凝聚。
 

    與君未共白頭,傾雪之下,亦如已是人間共白頭。
 

    “駕”紅纓將軍一拉韁繩,快馬疾馳,一人一馬的身影朝西南方向奔襲而去,在他身後,勾魂鏈鎖著的許風和被拖拽著往前。
 

    潘垚眼睛利,馬兒都跑出好遠了,許風和還被拽著往前,就像被放了風箏一樣,他飄在半空,發懵尋不到狀況的靈魂啊啊啊亂叫。
 

    冷風一吹,魂靈都有了幾分清明,口中喊著秦牧,秦將軍手下容情
 

    秦牧只當罡風強烈,風大,聽不清。
 

    “不愧是將軍,”潘垚誇讚,“才這麼一會兒就尋到了審訊的法子,而且雷厲風行,想到了就立馬去做。”
 

    這動作利索的呀,讓人不禁感嘆,他不愧是做將軍的,行事就是不拖沓
 

    是個好習慣
 

    “府君,我以後也要和秦將軍學習,心裡擱了事,不去做,擱著擱著,它就成了愁,還是像將軍這樣的好”潘垚眼睛晶亮,語帶崇拜。
 

    玉鏡府君
 

    哪是什麼雷厲風行,分明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潘垚,剛剛那個是誰”阿茶走近,目光看向西南,眼裡有著自己都不明白的悵惘。
 

    “那是秦將軍呀,秦牧秦將軍,方才和惡人相鬥時,我就是向他借的箭,咱們昨晚還去他的小神龕那處耍了耍。”
 

    說起秦將軍,潘垚立馬想到,昨夜自己頑皮,還把將軍頭盔上的紅纓撥亂了。
 

    當即,潘垚彎腰撿了地上落下的一根花枝,打鬼棒一拂,花枝似利箭一般,穿過灰白的圍牆,走過狹長的小巷子,一路朝巷子尾的小神龕而去。
 

    花枝撩動紅纓,似風動,又似心動。
 

    “好了,撥正了”
 

    下一刻,花枝落在神龕的石像前,花瓣層層疊疊地綻開,枝蔓碧翠,為小神龕這一處添一分色彩。
 

    “大哥大哥你別死,大哥。”
 

    順著聲音,潘垚看去,只見許麗雲被丟在院子裡,身上堆了一些白雪,臉色被凍得發青發白。
 

    這會兒,她雙目緊閉,眼皮下頭的眼睛咕嚕嚕地動,眉頭也皺得緊緊,嘴中囈語不停,陷入昏迷都痛苦模樣。
 

    旁邊,莊東福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久久不曾起來。
 

    他還在想著許麗雲兩白眼一翻,昏過去之前說過的話。
 

    他不是她的孩子,不是莊家的孩子
 

    那他是誰
 

    他是誰家的孩子
 

    “大哥”許麗雲倒抽一口氣,從夢中驚醒,兩手在半空中劇烈的揮舞,下一刻,猶如鯉魚打挺一樣,她猛地坐了起來。
 

    這是夢吧,她是做了夢吧
 

    許麗雲茫然地四顧,待視線落在許風和那被劈成焦炭的身體時,猛地打了個激靈,唇抖了抖。
 

    最後,如大夢初醒一般,她淒厲又痛苦地喊了一聲大哥,軟著手腳,站不起來就手腳並用,狼狽地往前踉蹌去。
 

    想碰觸、卻又不敢碰觸。
 

    “不不,這不是大哥這不是我大哥,大哥還在廟裡清修。”
 

    “不是不是,一定不是”
 

    許麗雲搖著頭不肯承認。
 

    潘垚頗懂,仰頭對玉鏡府君道,“剛剛遇到傷心事就是這樣,先是發懵,然後再否認要緩過勁兒,她才能承認這是事實。”
 

    玉鏡府君下巴抬了抬,示意潘垚看山茶花鬼。
 

    潘垚一拍腦門,不想讓這些惡事沾了阿茶姐姐的耳朵。
 

    她幾步上前,哄著阿茶繼續休眠,正好,它被許風和擊傷,要再養一養,等休養好了,化形便不會只一半是人形,另一半還是木身。
 

    花鬼倒是不覺得自己丑。
 

    它是花樹,褐色的樹幹支撐起它,為花葉輸送營養,因為有枝幹,才能傲然挺拔,不懼風雪。
 

    如今的模樣,以人的眼光來看,是有幾分嚇人,不過,在草木眼中卻是尋常。
 

    “姐姐,你休息休息,萬事不需要操心,回頭我一定替姐姐尋一處妥帖的新居。”
 

    “好。”
 

    沒入樹幹之前,山茶花鬼看了失魂落魄的許麗雲一眼。
 

    事情的來龍去脈,它知道的不多,隱隱的,阿茶心中有所感覺,潘垚是為了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