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兒 作品

751. 秦時風韻(78)三更

 秦時風韻(78)

    刺客被袖箭所傷, 正中肩胛,人被王翦下屬王一給摁住了,關押了起來。

    桐桐是等到嬴政迎了三位上將軍入宮赴宴, 才退出來,去見那刺客的。

    王翦守在外面, 低聲道:“未曾審訊。”

    桐桐應著, 朝裡面走。

    軍中牢房陰暗粗糙, 屋內只火照明,桐桐進來了, 王翦一揮手,才多了火把。

    王一過來,低聲稟報:“此人一言未發。”

    桐桐看向此人,身上錦衣頗為不合身。頭髮凌亂, 鬍子拉碴,膚色粗糙, 雙手骨節粗大, 再看其下身,袍下褲為麻布,兔皮裹腳, 外著草履。

    顯然,衣裳不是他的, 他本粗糙。

    桐桐細看他的掌心,“這般老繭, 唯有練劍之人方能磨出。可見, 你並非常用弓箭,你擅長者,乃是長劍, 且為重劍。”

    說著,看此人胳膊:“你右臂壯於左臂,可見你慣常右手持劍。”

    這人眼睛微眯,依舊是一言不發。

    桐桐看他的傷,而後朝後伸手。

    蜀生揹著木箱而來,將其打開,隨意她取用。

    桐桐取了小彎刀:“你需得忍耐,我得將箭簇取出去。此物卡於肩胛處,稍有不甚,右臂便毀了。”

    說著,將卷著的麻布塞於其口中,“咬緊。”

    使刀取了箭簇,對方只咬緊麻布,輕哼了幾聲。

    桐桐給上了藥,包紮起來:“刺殺秦王,罪不當赦!你乃墨家弟子,可對?”

    此人冷眼以觀,猛地張開嘴,欲咬舌。

    桐桐手快,抬手便卸其下巴:“一未動刑,二未逼供,何以這般?你便是墨家弟子,難道大秦便會將墨家弟子入罪?我秦王心胸只如此?”

    說著,她席地而坐,跟對方面對面:“不若,對外我宣稱處死了你!對內,你為囚徒,為我秦國效力,如何?”

    對方被卸了下巴,做不了太多表情,但那雙眼睛告訴她:休想!

    桐桐:“……”真是太討厭了!威逼利誘,都不成!自我感覺,我都成反派了。

    她白了對方一眼:“那你待著吧!大軍得勝歸來,一時半會的還不殺人。你且多留幾日,許是我王高興,便赦免你死罪也未可知。”

    王翦不懂其意,但未曾問。

    出來之後,桐桐看他:“將軍,看好此人,莫叫他尋死。”

    王翦應諾,依舊不問。

    桐桐主動解釋:“此人必為墨家弟子,墨家于軍械上有獨到之處,只是師傳弟子,外人難窺測。大王有心用墨家,不知從何入手。關他兩日,等文淵侯回來,將此人交給文淵侯便可。”

    原來是此意:“長公主放心,交給翦。”只是此次刺殺之事,“乃翦大意!”

    “大王未曾怪罪!六國盡皆想殺大王,敵人之多,防不勝防。護衛有過錯,但大王未嘗沒有。坐戰車而棄馬車,以身犯險,此王之過錯。”桐桐說著,就道:“王之過錯,自是得有人勸諫。”

    王翦便笑:“是!臣謹記。”

    隔了一天,四爺便來了。

    王一在牢裡看著囚犯,就聽見長公主和文淵侯似有似無的說話聲。

    文淵侯在跟長公主求情:“……我與墨家淵源頗深,大王既不欲殺他,那便請公主高抬貴手,將人交於我如何?我正修城池,需得囚徒為徭役,將此人予我,我必感激於長公主。”

    “你與墨家有何干系?你乃荀子弟子,學於儒家,何時何地與墨家有了瓜葛?你是收人禮還是欠人情,何人託付你,何人便是刺殺大王之真兇。”

    “長公主,我豈能於刺殺大王之人交往?確實是我欠了墨家一人情,不能坐視不管。您就看在我在雍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將此人交於我看管。您放心,必不會釋放,不會讓公主無法交代……”

    而後言語細細碎碎,不大分明。

    像是文淵侯細語輕言,哄著長公主說話。

    長公主不似往常那般銳利,說話聲亦是輕盈了起來。

    而後大致一刻鐘,王將軍進來了,“押上囚車,交於文淵侯。”

    於是,這人便被押著,上了囚車。直到囚車上了,這人才看清文淵侯,就是一富貴美男子。

    四爺朝此人點頭,這才發現下巴被卸了。

    他趕緊拉住桐桐:“長公主……這般無法進食。”

    桐桐哼了他一聲:“倒是盡心盡力。”

    四爺只管作揖,很誠懇的樣子。

    桐桐過去給把下巴接回去,跟對方無一言,卻以告誡的口吻說四爺:“他若走脫,做出不利大王或是秦國之事,你罪責難逃!真若如此,不是我不能保你,而是我……不會保你。”

    四爺一副惶恐樣子:“臣知道!臣知道!臣感念公主大恩。”桐桐甩袖而走,四爺這才押解此人離開,直接出了咸陽城。

    城外,用乾糧暫休整。

    四爺遞了卷好烤肉的麵餅過去:“請用。”

    這人想了想還是接了過來,拿著麵餅問說:“你與墨家有何瓜葛?”

    四爺拿出一副絹帛,絹帛上一老者畫像:“此人尊駕可認得?”

    這人搖了搖頭:“不認得!”

    四爺眼裡閃過一絲失望:“小子十歲上下,便隨叔父行商。彼時,叔父還不是秦國宰相,他不過是一商人,小子乃庶房庶出,需得跟家中僕從一起,四處走商。那一年,過楚國,市井中偶遇一衣著襤褸之人,暈倒於角落。

    那一年楚地大水,疫病蔓延。死於道邊者不計其數。我見那老者懷抱重劍,心知此物貴重,便將其帶回,請醫者救治。需救治者萬萬千,小子無能,只能救值得救之人。此等功利之心,而今想來,亦覺慚愧。”

    這人面色和緩了,能將其短處直白相告,想來亦是一磊落之人。

    他沒忍住,出聲道:“墨家亦有分支,我乃齊地墨家;想來那老者,該是楚地墨家。”

    沒錯!按照地域分,有東部、有南部,還有西部,而今這車馬慢,地域流動性不高,時間一長,地域性就有了區分。

    四爺就是聽出對方的口音乃是齊魯之地的,因此,他說畫像上之人是在楚國碰到了。若是此人說一口楚言,那這畫上之人,當然就是在齊魯之地碰上的。

    而今這聯絡條件,隨便杜撰出一個人來,無人能查證。

    他就又說:“為報答救命之恩,老者授藝於我。”說著,他還嘆氣:“只可惜,授課日短,且先生自始至終不肯收我為徒,亦是不肯告知我姓名。恩師告誡我,哪怕他日聞達,亦不可告知他人我乃墨家弟子。”

    這人看著眼前的文淵侯:“造紙之術聞名於天下,孟嘗君死於閣下之唇舌,你的授業恩師是?”

    “正是墨家弟子。”四爺搖頭:“可惜,十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恩師他而今在何處。世人皆知我乃荀子弟子,卻無人得知,我師承墨家。本想著,我揚名於天下,恩師當現身以見我,卻不知道為何,一直未曾現身!而今,我亦是懷疑,我那恩師究竟是不是墨家弟子。”

    這人一邊吃著餅子,一邊道:“墨家除了地域之分,亦有側重之分。有側重於技藝之法者,亦有側重武學者。我乃墨家遊俠,與侯爺之恩師,側重不同,因而不知其人。”

    四爺點頭,你拿著重劍,一看就是練家子。墨家到戰國後期,確實分兩支,一支鑽研認識論、邏輯學、幾何學、光學、靜力學等等的學科,進行這些學科的研究。史學家把這一支叫做“墨家後學”。

    而墨家的另一支,他們成了遊俠。此人該就是其中之一!

    不在一個枝蔓上,就是真有這個人,你也不可能知道。

    但這些足矣取信他人,這個人顯見是信了!

    一路上談的是墨家,於是,兩人相處融洽。此人雖名義上是囚犯,可實際上,待遇與上賓無異。

    美酒佳餚,衣服便是麻衣,但亦縫在獸皮之上。處處顯粗糙,但處處都藏著精緻。

    所住看似簡陋,但夜不漏風,衾被暖和。

    遊俠之人,哪過過此等舒適日子?

    沒扛過幾日,此人便主動說了:“在下常寅見過侯爺。”

    常寅,沒聽過這個名字。

    當然,也不可能聽過這個名字。墨家在史書上並沒有留下幾個名字,關於墨家,不僅被扼殺了,還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般。沒聽過才是正常的。

    四爺跟他對坐,回禮:“羊羔酒,剛開壇,嚐嚐。”

    常寅一臉慚愧,“未有寸功,得此厚待,不敢當。”

    “墨家兼愛,待人以愛,得人以愛,此方為理,何故惶恐!我雖未被收入墨家為弟子,然亦知墨家分財之事。兄長居於我府中,用幾頓飯食也這般客氣,豈不是真將我當外人。”

    常寅:“……”他只得舉起酒,而後與之共飲。放下酒樽,他就問:“在下可否給朋友送信報之以平安。”

    “當然!當然!”你來多少朋友,我留多少朋友。聚之以眾,還摸不到墨家的邊?

    桐桐接到信的時候就笑:這與養門客並無不同,只是選擇了要養的對象。

    四爺在信上還說:需得有人往西而去,烏孫國、月氏應有白疊子與其他西域作物。

    桐桐這才恍然,原來除了聯絡墨家,他還想用這些四處遊蕩的遊俠,讓他們遠走匈奴西域。一則,走通這條路;二則,窺探各地情況;三則,引入作物。

    將信燒了,黃琮急匆匆而來:“長公主,大朝之上,呂丞相要治罪麃公,請殺之!”

    你說治罪何人?

    “上將軍麃公!”

    “大勝歸來,為何要殺?”桐桐急匆匆往出走,走了一半又頓住腳:“大王如何說?”

    大王還未說。

    桐桐:“……”那一定是麃公幹了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