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0. 秦時風韻(67)三更
秦時風韻(67)
今日四爺出城, 相送者確實是多。
這些人目的自是不同,眾人皆猜測,長公主必來相送。若是投貼無門,長公主不是極好的人選麼。
其實何止是桐桐出來送四爺了, 此時車上, 嬴政正在坐。
三人說話不欲叫人知道, 嬴政出宮,更是瞞著人的。他是坐著桐桐的馬車從宮裡出來的, 王翦守衛咸陽宮的好處凸顯,嬴政進出儘可自由。若想偷著離宮,別人也不能知道。
坐在馬車上,說的是雍城事。
說到底,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任何時候, 都需得留一暗手,以備不時之需。
嬴政將密旨遞過去:“軍事與太后無關,有太王太后印璽, 便作數。”
四爺接過來,“有旨即可!養兵所用,我想辦法。”
善。
出了城, 遠遠看見相送之人,桐桐就得下車了,若不然,車裡的嬴政便藏不住。
呂三子早被呂不韋打發來了, 親自送這庶子出遠門。
這會子宮中馬車停, 四周女衛戒嚴,一瞧便知,長公主在馬車上。此刻, 相送之人馬上禁聲,自覺的退於兩側。
呂四子一身黑袍自馬車上下來,轉身去接,就見一素雅女子自馬車上下來。看見過閱兵的,有遠遠見過長公主的。可如此近距離,見過的人少。
盡皆說此女乃醜女,醜女之名天下盡知,可此女雖不明豔,卻也雅正。
就見她扶著文淵侯的手從馬車下來,細心之人皆看的見,兩人腰間所懸玉珏為一對。從馬車上下來,眾人見禮,桐桐點頭:“免禮!”
她並未多看這些人,只跟四爺說了一聲:“你作別,我去前面等你。”
“好!”
她帶著人徑直朝前走去,路過亭子,見亭子中有數人,盡皆朝這邊拱手,她頷首回禮,未曾停留,繼續朝前走去。
四爺與人作別,客氣半晌。
呂三子見這庶子一副貴人模樣,周旋於眾人之間,遊刃有餘,面色便不大好看。再看向那走遠的宮裝麗人:原以為真是一醜女,竟是不知長公主原是這般容貌。
跟著的人低聲道:“三子,在邯鄲時,求助於府上時,您推給四子接待。”
呂三子冷眼以待:多嘴!
這般女子,這般出身之女子,竟被這庶子得了去。
四爺過來跟他作別時,呂三子的面色還未曾好點。跟這種人,四爺有甚可計較?
他說:“有勞兄長了!”
“父親所託,不好不來。”呂四子隨手指了幾輛馬車:“這是路上所用,你一路小心。”
“謝兄長。”四爺說著,便朝亭子指了指,“還有友人作別,小弟便不陪了。”
“隨意!”呂三子說著,轉身先上了不遠處的馬車,隔著簾子朝那邊看。
四爺對著亭子的方向疾步快走:“師兄——”
李斯、韓非、穆歌三人遠遠的見禮:“師弟!”
李斯笑道:“師弟意氣風發,前途無量。”
四爺笑著拱手:“見笑!見笑!”
李斯攜四爺之後,低聲問道:“可否幫為兄引薦長公主?”
四爺看李斯:不投奔呂不韋?
歷史上,此人拜在呂不韋門下,被呂不韋任命為郎官,而後才被引薦給嬴政的。
郎官是什麼官呢?是相府的附屬官,拿相府俸祿,這麼一個官位。
引薦桐桐,她那性子,是得提前跟她說一聲。
四爺便笑:“諸位乃某之師兄,本也不是外人,早該引薦。”
韓非攔住:“此不妥……”
四爺說他:“公主受教於秦國三位先王膝下,又豈是一般女子!便是韓師兄他日歸韓,這跟與長公主相交有甚關係?”
穆歌忙拱手:“我在丞相府中,隱有耳聞。丞相與門客議事,言辭中對長公主頗為忌憚。此一定非尋常女子,某若得相識,三生有幸。”
四爺笑了笑,“稍後。”說著,便轉身尋桐桐去了。
桐桐站在路邊正看野柿子樹上的軟棗,見四爺過來了,她就抬手指著:“那一枝繁,折下來我嚐嚐。”
水果少,看給人饞的。
四爺高,他過去給那一枝折下來。路邊野樹,塵土飛揚的,果子上都是,他摘了幾個果子下來,用帕子給擦了,桐桐捏了塞嘴裡,然後眉頭一挑:“甜的!”
說著,塞給他一個:“嚐嚐。”
除了核就剩下皮了,好吃在哪?
四爺含在嘴裡之後,就擺手不吃了。低聲跟桐桐道:“那邊亭子裡的就是韓非、李斯、穆歌。”
穆歌桐桐幾乎沒聽過此人的名字,但是韓非子和李斯確實是鼎鼎有名的。
李斯害死了韓非子,這是韓非子的結局。至於李斯嘛,人盡皆知,他與趙高勾結,而趙高為獨攬大權,誣陷其勾結陳勝吳廣,行造反之事,李斯被迫認罪,而後,李斯被腰斬於咸陽市集,並夷滅三族。
此人,最後愣是沒幹過趙高。
而今,趙高被打發走了,她就心說,李斯這人啥時候冒出來呢,結果這不,就給冒出來了。
四爺看了周圍跟著的婢女和女衛一眼,桐桐一抬手,這些人便朝後退去。
兩人說的話不能叫人聽見,只能離的近一些,再近一些。
桐桐就假裝給四爺整理腰帶,遠遠看去,像是不捨分離的一雙有情人依依不捨。其實說的全不是那麼一碼事。
四爺說桐桐:“不要因為此人最後做了什麼,就否定此人的價值。統一六國是難,但比統一更艱難的是如何合而為一。大一統是什麼?大一統需得眾多方面的一統。自來都是分封制,此涉及所有貴族的利益,推行之難,難於上青田。”
桐桐點頭:“我知道!”光是你弄個攤丁入畝,那些官紳都能罵死你,多少年你都沒有個好名聲。更何況是秦始皇,他要行之事呢!
說他是暴君,好似他滅六國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了一樣。其實並不是,被人罵,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四爺點頭,“就是這個道理!需要文化、政令、治權、帝權、華夷等等,諸多方面的一統,才算是真的實現了天下一家。而李斯在其中發揮了不可替代了作用,這是需要正視的!不要因他乾的事,先摒棄此人。此人跟趙高不同!”
桐桐‘嗯’了一聲:“知道了。”
四爺又說韓非:“……此人,你慢慢接觸。他在生人面前……有些結巴。”
口吃?真口吃呀?
四爺看她:真的!
桐桐:“……”現在這辯才可吃香了!哪個才子若是不能口若懸河,不能時而發振聾發聵之語,那都不算是真才子。
結果倒黴的韓非子:竟真的口吃。
桐桐朝那邊看:“那個看起來頗為清高,一看就是高人的是韓非?”
四爺跟著看過去,“錯了!那是李斯。”
桐桐:“………………”那是李斯?“你突然過來,誰求著引薦的?”
“李斯!”
桐桐:“……”好有欺騙性的相貌呀!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她又問:“那個老實巴交的,是穆歌?”
“不!那是韓非!”
桐桐:“……”好歹是韓國公子,他坐立難安,看起來整個人都緊繃著,這又是為甚?這般樣子,難怪他數次給韓國國君諫言,人家不聽呢。
因為此人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一個高人。
她躲在四爺身前,側過身偷偷的吐出軟棗核:“走!那過去吧。”
看著兩人低語了這麼大功夫,終於過來了,李斯暗鬆一口氣。
一進亭子,三人都朝後退了一步:“見過長公主。”
桐桐只聽見了李斯和穆歌的聲音,韓非子未曾張嘴。她朝三人點頭。
早有韓非帶的僕從在亭子中鋪好席子,幾人入席而坐。
四爺先給介紹:“這是李斯師兄,三位師兄中,李斯師兄最為年長。”
李斯朝這位長公主欠身以為禮。
桐桐頷首:“李斯先生之名,我亦有所耳聞。若是所記不差,先生乃去年十月來咸陽。咸陽城門口,日日有登記,每一旬便送入宮中。先王在世時,曾有言,咸陽城由著眾位來去自由。雖知先生大名,亦未敢打擾。愛才惜才更需敬才,人各有志,不得勉強。便是士子賢才不看好秦國,亦歡迎諸位常來常往。”
李斯:“……”這位長公主竟是謙卑若此!
他一臉的苦笑:“李斯不才,承蒙長公主厚愛。見長公主,便知大王是何等風姿。若早知大王愛才惜才敬才,又何必四處碰壁?”
桐桐覺得李斯真聰明,他絕對去求見呂不韋了,不知何故未曾被接納。而今一見面,便將此事擺在了明面上。
他發現自己連他何日來咸陽的都清楚,估摸著自己怕是也能知道呂不韋府邸的動靜,此事瞞不住。
既然瞞不住,何不坦然以告呢?
如此,方顯坦誠。
桐桐便笑了:“呂丞相招納賢才,此事大王有所耳聞。今日見連先生這般之才,都未能入門。那看來,呂先生府中,堪稱大才之人,定然不少。今日回宮,我便稟明大王,在宮中設宴,請諸位大才前去。對於秦國,諸位如何看。其利其弊,儘可直言。呂丞相為國舉才,用心良苦,勞苦功高,豈可辜負。”
說著,便看向韓非:“若有好文,亦可在宴中共賞,此等美事,韓師兄不會錯過吧?”
韓非含笑欠身:“……謝……長公主。”
桐桐又看穆歌:“聽聞穆師兄於丞相府修書,大王甚是好奇!那一日,必請諸位赴宴。”
“謝長公主提攜。”
李斯:“……”他不由的看向自家這位小師弟:長公主此舉極為高明,竟是自己看錯了,呂不韋未必強,秦王未必弱。
師弟啊師弟,你未曾說過長公主她——竟是這般厲害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