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今日慰忠魂【萬字!】
“方總來了。”
“方總好。”
“方總辛苦了。”
還有無數的老執事,在往前擠,有些單獨將方徹拉到一邊,有些直接幾十個人,就把方徹圍住……
然後一個個的就拼命往方徹手裡塞銀票,塞資源。
“方總,我們知道這些太少,但是……您自己出畢竟是太沉,我們就不要這個名份了,這些務必請方總收下……”
“也算是我們為犧牲的兄弟們出了一份力……盡了一份心。”
“是啊是啊……”
大家都很淳樸,都想要出一把子力氣。
大家的兄弟,大家的同袍,大家的戰友,總不能讓人家方總一個人都出了吧?那我們算啥了?
既然火已經燒起來了,那麼我窮死也要添一把柴!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越來越多的人這麼做,方徹就直接無奈了。
因為這事兒是真的不宜擴大啊。
乾脆跳上了高臺,揮手示意大家都停下來,然後大聲道:“大家的心意,我都明白,大家的行為,我都理解,但是,這件事,只能我自己來,大家就不要再為我擔心了。”
“還有就是,為何以我個人的名義,為何只能我自己來?因為,咱們雖然清楚,這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對於天下鎮守者來說,卻並非好事,因為難免會有攀比……咱們鎮守大殿做了,人家別的鎮守大殿怎麼辦?是吧,這些都要考慮。”
“還有,大家來給我送銀子,送資源,一起參與,這心意我懂。但是……人有窮有富,情況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你們都來送銀子,落在其他沒出銀子的同袍眼裡,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一種逼捐……對吧?那他們拿不拿?不拿,心裡過不去,拿了,自己家裡困難了。大家都是同袍,誰不知道誰?誰家真正過的富裕了?”
方徹的話,讓一干執事們都是若有所思,臉上都是沉重的嘆息。
正如方徹所說,或許大家在外人眼中吃喝不愁光鮮亮麗,但是自己知道自己,日子過得真的沒那麼舒服。捉襟見肘的事情,常有。
尤其牽扯到修煉資源,更加是無奈的感覺,天天滋生。
方徹繼續道:“而且,這同樣是給其他的鎮守大殿,也是一種攀比和逼迫。因為,隸屬於別的鎮守大殿的那些犧牲同袍的家眷,難免會以為,人家白雲洲能湊錢,你們不能湊?所以,我知道你們是好心,但是伱們的好心,卻會逼死天下的同道。”
這句話就更直觀了。
不少老執事默默點頭。
有人嘆息一聲:“這個道理,方總一說,我們也就懂了。但是方總自己一個人出,畢竟還是太多了。”
方徹笑了笑,道:“大家不要為難。也不用覺得過意不去。”
他站在高臺上,灑然一笑,擺出一個無限惆悵的面容:“誰讓我這麼有錢呢?誰讓我錢咋就這麼多,怎麼花都花不完,怎麼花都花不完!你們不懂我的惆悵與我的無奈……哎就讓我自己花點吧。”
頓時
現在直接不想捐錢了,而且還想要搶劫一些。
偷?偷不行。
因為偷不能打他。
但想想還打不過……眾人更惆悵了。
當然方徹只是開玩笑,道:“所以這次我先頂上,頂多以後你們多請我喝幾頓酒,不就好了嘛?就當我又喝回來了,你們不會這麼小氣吧?”
頓時大家鬨堂大笑:“那是必然的!”
方徹道:“大家趕緊幹活,下午就有人來了,時間不多。東西都準備怎麼樣了?咱們第一次幹這活兒,可千萬別丟了人。”
“那必然不能!”
又是大家再次開始忙碌。
不再提捐錢的事情,但是人人心裡都明白,方總這真的是既做了好事,又扛了雷。
好事固然是好事,但是隨著時間過去,慢慢傳開,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指著方總後脊樑罵燒包,作秀……把別人逼在火上烤等……
人心複雜。
並不會因為你做了好事,就會全天下都會理解你。都會讚揚你。
有說你收買人心的,有說你沽名釣譽的,有說你包藏禍心的,還有說你破壞規則的,更有甚者可能還會有上門要求資助的……
畢竟拿到資助的只是少數人,但是拿不到資源的,卻是絕大多數。跟整個天下相比,微不足道。
方總做事情,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欠考慮。
或者說,一如既往地考慮周全之後,還是在獨夫的路上毅然決然的越走越遠。
“方總,鐵漢子啊!”
景秀雲忍不住發自內心的讚歎一句:“我要是沒成親,說啥也要爬上方總的床去!”
一邊的趙影兒臉上一紅,啐道:“雲姐說的這麼難聽,哼……你家我姐夫,也是響噹噹的英雄好漢啊。”
“你姐夫跟方總比起來……修為武功做事好比熒光之與皓月,若是外貌相比起來,又好比屎殼郎比天鵝……嘔,不說了不說了,越說越難受,還有點噁心,人比人氣死人啊……”
景秀雲一邊嘆息,一邊眼睛斜著看著趙影兒的眼睛,悠悠道:“恨不相逢未嫁時啊……影兒啊……”
趙影兒的眼睛正跟著方徹的身影來回走看得出神,被一叫頓時滿臉通紅,手忙腳亂:“這個窗花貼在哪來著?”
“哈哈哈……”
景秀雲哈哈大笑。
笑了一半,發現鎮守大殿門口開始進馬車,那是她昨天就去定的貨,趕緊風風火火的一揮手,帶了一群人去點驗貨物了。
遠方又是一隊馬車前來,那是定做的盒子到了。
“再來幾個人,這邊這邊。”景秀雲在叫。
隨後整個鎮守大殿就忙碌了起來。
實在是太忙了,無數的馬車送貨而來,密密麻麻排隊。鎮守大殿的人一個個都直接動用身法,來回嗖嗖的飄。
……
方徹站在鎮守大殿最高處,負手而立,看著
元靖江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
“方徹,謝謝你!”
元靖江沉默了許久,才終於說出這一句話。
“謝我就不必了,那也是我的同袍。”
方徹輕輕一嘆道:“同袍如手足,不該因生死而變化。”
“方徹,你可知道,這百年來……白雲洲鎮守大殿死亡人數,多少人?”
元靖江沉重問道。
方徹心裡一愣,驀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忍不住背心出汗,霍然轉身。
“通知到多少人了?或者說,有時間限制?”
“這些不用你操心,你已經出了這麼多錢,再讓你操心別的,就不合適了。”
元靖江道:“通知乃是下到百年裡犧牲的執事的家人前來,超過百年的……每一家,都是一些物資。而這些部分,昨夜一夜,整個鎮守大殿的人忙了一夜,已經全部下發了過去。”
“凡是家裡曾經有人在鎮守大殿上值而且犧牲的……一戶一份,不管是五百年,還是一千年。”
“但是最久的,也只能追溯到六百年前。至於更久的,已經是連血親都找不到了。”
他輕輕嘆息:“而能來的,百年之內的家屬有在白雲洲的,還有在外洲的,昨夜已經有一百七十五人連夜出發去接人了。”
元靖江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如今盛世的代價,是多少英魂長眠啊……”
他似乎有滿肚子的感慨要說,但是,卻只說出來這幾個字,就再也說不下去。
“西山墓園……”
方徹默默問道:“埋了我們多少人?”
“自從有了西山墓園幾千年以來,一直到前幾天……截止到唐正被埋進去……”
元靖江眼睛無神的看著朝陽升起的天空,一字字道:“埋了我們白雲洲鎮守大殿四十七萬一千九百七十九人!”
四十七萬一千九百七十九!
這個數字,讓方徹的身子陡然震動了一下,瞳孔都放大了:“這麼多?”
這個數字太龐大了。
要知道鎮守大殿這些人,相對於普通人來說,可都是高階武者!
就算是四千年,但是四十多萬人啊,平均每年都要戰死一百多人!最少!
方徹只感覺喉嚨乾澀:“難道這幾千年裡,就沒有太平年,一個也不死的那種?”
“那是肯定有的。”
“那意思是,如果去掉太平年,平均每年就要死幾百人!?”
方徹震驚了。
整個鎮守大殿,平常時候一共才多少人?連各城區分部都算上,連後勤財務食堂等一起算上,全部滿員也不到五千人。
“有時候,遇到魔焰滔天的時候,鎮守大殿的死亡,簡直觸目驚心。聽說其中最慘的一年,白雲洲鎮守大殿據說一年內換了三撥人。前兩撥……都死得乾乾淨淨,一個不剩。”
“那一年,只是白雲洲鎮守大殿武者,就死了一萬人!”
元靖江嘿嘿一笑,伸手,手指頭指著偌大的白雲洲全境,輕聲道:“方總,這白雲洲如今的繁華,數億人口,巍峨大城,是四十多萬英魂做基石壘起來的!”
“但我們……若是你不來,我們甚至連照顧好英魂家人後代的能力都沒有啊。”
元靖江聲音沉重而滄桑。
方徹默然。
兩人接下來都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
看著這英魂鑄就的白雲洲,越看越是感覺可愛,越看越是感覺心中酸澀,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肩膀上,沉沉的。似乎是英魂的囑託。
方徹想起一句話。
“萬家燈火,皆在我肩;萬民生死,皆在我身!”
從沒有任何一刻,如此深切的瞭解這句話,深深感覺到這句話中的責任。如天如海如山如嶽!
一聲浩嘆。
消散在風中。
……
下午。
無數的人潮,開始從各個方向向著白雲洲鎮守大殿集中,有白髮斑斑的老人,有中年的婦人帶著年輕的或者年幼的孩子,也有獨身一人的女子;有衣著光鮮的,也有衣衫破舊但很乾淨的……
看得出來,他們每一個人都努力的打扮過自己。
有武者,也有普通人。
鎮守大殿門口,兩側,七彩繽紛,全是鮮花的花籃延伸出去,如同整齊的列隊歡迎的士兵。
鮮花中間地面上,是大紅的紅毯,從外面百丈一直鋪進來,直接將地面鋪嚴了。
而整座鎮守大殿地面,全是紅毯鋪就。
花山花海,芬芳馥郁。
二十四位在白雲洲鎮守大殿超過六十年的老年武者,在門口迎客。他們認識的人多。
看到一位家屬,基本能準確的叫出來每個人的名字,然後旁邊負責登記的執事就打個鉤,另外就過來兩個人接進去。
繼續下一位……或者下一家。
鎮守大殿門前,兩幅巨大的對聯。
上聯是:丹心鐵骨鑄大陸榮光!
下聯是:英風豪氣保一洲白雲!
橫批:忠烈千古!
進入鎮守大殿,迎面便是一塊巨大的山石。削的平平整整,四四方方。
四面,都是銘刻著一個個名字。
密密麻麻!
每一個名字,都是鋼刀刻就,一筆一劃,金戈隱隱,鐵畫銀鉤,凜烈雄壯,鋒芒畢露!
就好像一隊隊臨陣的戰士,每個人的手中都還握著雪亮的鋼刀!
讓人清晰的從心底升起一種‘英魂已逝,干戈未休!’的感覺。
石碑前面,是一個巨大的香爐,香菸正嫋嫋升起。
每一位進來的家屬,都是眼睛急切地在石碑上面尋找那個熟悉的名字。
當終於看到的那一刻,眼圈就猛然紅了,眼淚就滴滴的落下來。
一位頭髮都快要掉光了的老婦人,在一位身穿鎮守大殿衣袍的武者攙扶下,顫巍巍的站著,渾濁的目光看著上面的一個名字,眼神痴痴的。
“小七……我終於又見到了你……”
上面的“燕小七”三個字,一筆一劃凌厲威武,如同要破空飛來,飛入眼中,飛進心底。
“小七啊,當初新婚十天,你便來白雲洲上任,你我夫妻這一別,八十三年……”
老婦人淚如雨下:“八十三年啊!我知道你安息了,但是你知道我怎麼過來的嗎?八十三年了,你一眼都沒看到的兒子,都已經成為鎮守者了,你還是站在這裡,如當年一樣鋒芒畢露!”
她手指頭指著那個名字,對身邊兒子道:“那……就是你爹!讓你爹看看你,你比你爹爭氣,起碼活得好好的。給你爹上柱香吧。”
中年武者深深鞠躬,點燃一束香,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爐香灰中,後退,再次鞠躬。
“燕小七啊,這就是你兒子。我這一生,對得起你!當我死了,便來與你作伴。只恐你那時依然年輕英俊,恐怕看不上我這老太婆了……”
她痴痴的看著,也不轉頭,只是輕聲道:“娃呀,等娘死了,也要來西山墓園。你記住了。”
“……娘會一直活著的。”
“活夠嘍……你爹等我八十三年了……”老婦人搖頭,留戀的再看一眼丈夫的名字,就轉身,讓出位置。
一邊走,一邊不斷地回頭張望。
終於走進大廳的時候,發出一聲蒼涼的嘆息:這就是丈夫生前上值的地方。她深情的輕輕伸手撫摸著牆壁,桌椅,似乎在感覺,什麼地方還殘留著丈夫的氣息……
無數的人,都在大石頭前駐足。
上香。
唐正的母親,也在姐姐攙扶之下來了,看到最
“正兒……在那邊可還習慣?有媳婦了,別再那麼膽小,有事兒,多和媳婦商量。若是想娘了,就來夢裡看看……娘也想你,天天都想……”
她手裡點燃了香,卻沒有插上去,眼淚不斷流下:“我是真不想把香放下,香一上,就告訴我你和娘是兩個世界了……”
旁邊,是一個瘦削的老頭,正蹲在地上,撫摸著一個‘李長學’的名字。
一言不發,只是深情的撫摸。
一如當年,兒子年幼時,撫摸著兒子的頭。
“你娘想了你三十年……去年也去找你了,你們團聚了嗎?”
老者皺紋如溝壑,眼神中有些羨慕:“你們是團聚了……可得等等我,我還要看看孫兒們……以後下去了,還要跟你娘一個個的彙報……”
不斷有人踩著紅毯進來,來到大石頭前,駐足,尋找,喃喃的說著一些什麼。
香燭在石碑之前越來越多的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