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34章 啟明製造廠(第2頁)
陳子輕捏捏空著的那隻手,按理說來有白事的人家,是要買肉的,他事先不知道,空著手來的,這會兒就想讓宗懷棠去街上買點,剛要張嘴
等等,
按這個時代的習俗,親人剛去世,門頭底下是要插白花的。剛才進門的時候,有看到嗎
陳子輕拉著宗懷棠到院門口,確定地瞧瞧,沒有。他的心裡湧出一絲怪異感大娘,馬強強的媽媽是這兩天走的嗎
老太太說“哪是昨天啊,早就走了。”
平地一聲雷,陳子輕吃驚地詢問“那是多早”老太太回憶著怎麼也有八年陳子輕兩眼呆滯。
十一,十二,十五不記得多少年了,很多年了。
陳子輕人傻了,馬強強才20歲,那豈不是說,他小的時候就沒了媽媽。那他是不想面對媽媽的離世,才讓別人以為他還有媽媽吧。
不對
不對
原主的記憶裡,馬強強的爹媽給他送過老雞湯就在清明前一段時間馬強強找人裝他爹媽帶去廠裡,讓原主覺得自己真的是馬家的恩人這不是糊弄原主嗎。
陳子輕抽了抽嘴,原主到死都不知道。
真沒想到馬強強還會算計人。
大娘,我這次來是想打聽一下馬強強曠工的情況,同時看望一下他爹的身體,他在屋裡的吧。陳子輕說,雖然他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但廠裡畢竟有那麼多人盯著。無故曠工的話,我擔心領導會對他有意見。
啪”老太太乾枯的手一抖,摔了竹筐,“說的啥啊,強強都死多少年了蒼老的話猶如晴空霹靂,讓陳子輕怔在當場。
死死了
陳子輕站在原地喃喃,腦子裡一下就像來了場大霧,什麼都不清晰了。
如果小馬早就死了,那他一直以來見到是誰常常陪他寫詩的是誰,前幾天他給誰捐了錢鬼魂嗎
陳子輕強行擠出一點笑大娘,您別逗我了,馬強強怎麼可能死了呢
“哪個會拿這種事逗人。老太太起身穿過院子去客廳,她見陳子輕傻站著,招手說,“到這來。
陳子輕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過去的,他站在客廳外的時候,整個後心都溼了。客廳中央的醒目位置擺著兩張巨大的遺照。
其中一張就是馬強強。
從相框的斑駁程度來看,照片已經有些年頭了,顯然照片裡的人,早就不在了。陳子輕聽到自己又抖又輕的聲音宗懷棠宗懷棠
“嗯。”
身後人及時給他回應。
你,你你看到了嗎,小馬他,他
陳子輕磕磕巴巴,舌頭像舔過冰,凍得很僵,那股子冷氣從口腔向他五臟六腑和四肢百骸流竄,他瞬間就成了個冰人。
宗懷棠托住了他搖晃的身子看到了。語調裡沒有了慣常的閒散,也沒料到會是這副景象。
陳子輕被宗懷棠託在臂彎裡,他依舊站不住,大腦一會陣陣發冷一會又陣陣充血。
照片上的馬強強就是他三天前見的樣子。
老太太走到遺照前,用火柴點了三支香,轉身看向陳子輕。
你也來拜拜吧。
陳子輕一言不發地接過香,對著馬強強的遺照拜了又拜,然後才把香插入香爐裡。
青煙嫋嫋,檀香淡淡,遺照裡的青年穿著一身工作服,工作帽戴得端正,他在笑,圓圓的眼睛彎起來,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陳子輕看著照片裡的馬強強,看著相框上脫落的漆痕,這讓他有種記憶錯位的恍惚感。怎麼死的他吃力地問。
其實他大概已經知道答案了,還是想確認一下。
“是強強命不好,當年廠裡的那場大火,他跟其他人一樣,都沒逃出來。”老太太在一旁嘆息著,眼睛有些溼潤。
陳子輕的嘴唇發白,小馬真的就是化工廠那批鬼魂之一。
原來他一直等的鬼同志,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陳
子輕挎著肩跟遺照上的青年對視,按照小馬平時的表現,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可能性非常大。
“強強他同事,你怪顯年輕嘞。老太太終於琢磨出了讓自己費解的地方,“現在最少也得快四十了吧,看著真不像,太不像了。
被老人這麼一問,陳子輕頓時感覺神智一片混亂,失神地望著另一張遺照上的婦人,跟原主記憶裡的馬強強媽媽重疊了。
馬強強死在20多年前的那場事故里,那他帶爹媽去廠裡給原主送雞湯也是二十多年前,火災沒有發生之前。
照這麼說,原主豈不是也
不然原主的年齡對不上。
所以現在的幾個最新信息都指明瞭一點原主不是今年清明的時候磕死在山裡的。陳子輕用力抿起了嘴,他從來沒有往時間線上想。所以,時間線是錯的嗎先捋一下。
事故,送老雞湯,小馬的死,以及原主的死都是五幾年,他來的是八幾年。這年,已經是鬼魂的原主又死了一次,讓他住進來了。
不一定。
掃墓磕破頭有可能是在事故之前。
要是讓他蒙對了,那時間線就不是從五幾年到八幾年這樣順著走的,而是亂的,被事件攪亂了。
“強強他同事,當年的火災到底咋回事啊,也不知道是真的查不出來,還是查出來了不敢讓外說。老太太追憶往事,好久以後我聽過一個說法,說是有人故意縱火,後來也沒咋樣了。
陳子輕心頭一駭。
火災不是電路引起的,拉電線拉的啊,怎麼會是有人縱火
咳咳
一間屋子裡傳出一串劇烈的咳嗽聲,老太太邁著還算利索的步子走了進去,裡面的床上躺著一個大爺,得了重病。
陳子輕拉著宗懷棠去屋門口,他往裡看,那大爺面頰凹陷得厲害,眉眼間還是能依稀看出點馬強強的痕跡。
不用問,這肯定就是馬強強他爹了。
r
屋內沒有多少傢俱,卻十分整潔,可見經常有人打掃擦拭,陳設比陳子輕熟悉的要更老舊。
五幾年的吧。
陳子輕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馬強強不像一般工人,他們接觸了那麼多次宗懷棠摸他眼睛,指腹摁著掠過他眼角“你找不找,不找就走。”
“我總要平靜一下。”陳子輕長長地嘆了兩口氣,他在屋裡翻了翻,並沒有什麼發現。
宗懷棠倚著門,手上拿著最後一根麻花,衝一處指了指“那裡找了”
陳子輕順著宗懷棠指的方向看是床底,他蹲過去掀床單,手碰到就縮回來“你別站門口啊,你進來,站我邊上。
“事多。”宗懷棠瘸著腿走進去,停在他旁邊。
下一秒,腿上就多了一隻手,整個抱住。
陳子輕一手抱著宗懷棠的腿,一手掀床單,他把頭往床底深。
在他看清床底的東西之前,他腦中第一想到的是,會看到馬強強的屍體,鬼臉之類。但是沒有。
陳子輕把幾個紙盒搬出來,拍拍,挨個打開查看,他最後在一本詩詞裡找到了一封被拆開的信件。
就在這時,老太太向他尋求幫助。
“強強他同事,來搭把手”
好陳子輕沒多想就把信收了起來,直覺告訴他,這信裡很可能有重要的信息。
陳子輕去隔壁的時候,老太太跟床上的大爺介紹他。
老馬,你看那是誰。老太太拿著毛巾給大爺擦臉,”那是強強生前在化工廠裡上班的同事,年輕吧,我活到這歲數可算是開了眼了,這得是吃了話本里講的那啥才行,唐什麼,對對,唐僧肉
“強強他同事,我得回家一趟,你在這幫我看著點。”老太太把毛巾放在床頭櫃上的盆裡,碎碎叨叨地出去了。
陳子輕靠近床。
大爺渾濁泛黃的眼睛睜開點,而後慢慢睜大,他瞪著陳子輕,喉嚨裡的呼吸如同破風箱。
陳子輕心想,馬強強他爹認出了我。
認出來也正常,這副身體的相貌停在死的時候,沒變過。大爺的喘氣聲越來越有勁,彷彿撐到現在,就是為了等他來。即便
能通過他沒變的年紀和相貌知道,他是個鬼。
雖然他不是。
但跟借屍還魂相比,還是鬼魂更符合人的認知觀。
“叔叔。”陳子輕禮貌地打招呼,用只有大爺能聽見的音量說,對不住,過了這麼多年才來看您。
大爺乾癟的嘴很微弱地動了一下,又動一下,似乎有什麼話很想說出來。
陳子輕的心跳快了些,他彎了彎腰叔叔,您說。大爺是說不了的,他顫巍巍地抬起皮包骨的手。
陳子輕以為他要握自己的手,就離得更近,耳朵上突然傳來了一股鑽心的疼痛。馬強強他爹咬住陳子輕的耳朵,用盡了自己這條殘破生命裡的所有力氣。陳子輕痛得臉白了,冷汗也下來了,可他沒有掙脫,他忍著痛挨著這一遭。
是宗懷棠闊步進來,卸掉了大爺的下巴。
下手太快,毫不留情。
陳子輕根本都來不及阻止,他驚慌地拍打宗懷棠的手臂快給接上去,快啊
宗懷棠眼底冷冰冰的不接。
陳子輕看大爺要不行了,他急道“宗懷棠,你不接,我就不跟你談了”
宗懷棠面色嚇人你說什麼
“我就是想你給馬強強他爹把下巴接上。”陳子輕看不得老人口水橫流,尤其是馬強強他爹。接著又飽含撒嬌意味地說了一句“快點啊,我耳朵疼死了,一直在流血呢。”
宗懷棠這次漸漸緩了臉色,他捏住大爺耷拉的下巴,調好位置,一用力。
咔嚓。
接回去了。
陳子輕放鬆下來,他是向寧,馬強強的爹這麼對他,問題很明顯了。
送老雞湯時是真的感激感恩,要兒子把組長當榜樣,好好像組長學習,後來估計是無意間知道了兒子在組長手下受過多少訓吃過多少罪,沒有自尊可言,就怪上了。
恐怕不止是怪,是恨。
恨向寧。
有隻手捂住陳子輕受傷的耳朵,他順勢往宗懷棠身邊靠了靠,靠進對方散發出的那片戾氣裡。馬強強應該也是恨向寧的,沒有殺他,想來是通過他的各種言行舉止,判
定他不是原主了。陳子輕在心裡搖頭否定自己的猜測,他忘了個事。
馬強強是把自己當活人的。
那馬強強就是一個連螞蟻都要輕輕捏的活人,哪裡敢殺人。